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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父皇,儿臣去跟三哥好好说一说。”凌郡王出声了。

皇帝点了点头,“叫靖亲王将收着的谢家东西拿出来瞧瞧。”

凌郡王赶紧退出殿外,看见殿外太子面上恭敬地站着,赶紧过去。

太监们识趣地背过身去。

凌郡王忙劝:“哥,父皇并没有为那谢家的东西怪罪你的意思。原本那箱子里的东西就不值个什么,那箱子若还在你手上,便拿出来给父皇。”

太子方才听了小太监的话,立时后背汗涔涔。金銮殿上就那么几个人,定是他们中的一个出卖了他。凌郡王人也在里头,却不替他分辨,且凌郡王早先在殿上并未站在自己这边,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衡量再三,咬定道:“老五,我怎会收了谢家的箱子?也不知父皇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凌郡王苦劝道:“哥千万别糊涂,父皇都说了是小儿心性,你将东西拿出来,大家玩笑就罢了。”

太子冷笑道:“无凭无据,你也认定了箱子在我这?当初可是二哥主审,该问他才是。”

靖亲王是什么性子?靖亲王虽然也藏了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值钱的,绝对不会是一箱子杂七杂八的文书。

正想着靖亲王,就见靖亲王急赶着叫人抬了两箱子来。

靖亲王路过凌郡王、太子身边,先对太子行了君臣之礼,惶恐地请太监传话,然后将箱子抬了进去。

凌郡王不再称呼太子为哥,口呼殿下说:“殿下赶紧交出来吧,你看二哥已经将藏下来的东西拿出来了。”心里对太子的心结一清二楚,不外乎是皇帝将太子当儿子看待的时候,太子非要做臣子。

太子眼睁睁看着靖亲王被传唤进金銮殿,后背又湿了,他素来谨小慎微,再加上早先有人攻讦他门下之人,更叫他深深地懂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因此万万不敢叫皇上以为他言行有亏。方才太监过去讨要,他就悄悄叫人将那箱子里的东西给烧了,如今哪里能将实情说出,少不得要死赖到底。咬牙道:“靖亲王竟然敢藏下东西!”

凌郡王见跟太子说不通,忙又进了大殿,大殿里,靖亲王抖若筛糠地跪着,商略并几个老爷领命去翻检,翻找了半日,果然靖亲王收的都是名贵又不显眼的东西,一张纸片也没留着。

“回陛下,没有。”商略十分可惜地说。

知己知彼这话总是不假的,即便外国的东西没有他们的好,但看过了,心里有个底,再做什么都有个成算。如今就如瞎子摸象,想防着外敌来犯,偏又不知道外敌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终于露出了愠怒,问凌郡王:“太子还没说?”

凌郡王迟疑道:“……兴许,太子当真没有……。”

皇帝冷笑两声,将靖亲王吓得脸色发白,虎目从凌郡王身上转到商略等人身上,“事到如今,几位还有什么对策?”

商略、蔺老爷等人对视了一眼,商略又跪下说:“恕学生狂妄斗胆直言,比如各色鲜果,年年从产地进献上来,劳民伤财,累得百姓官员叫苦不迭。因此除非媚上之人,许多两袖清风的父母官见地方上有什么新奇的果蔬,是宁可对不住皇上,也不能进献给皇上的。这鲜果就如海外之物,有人怕送了一个来,皇上又要第二个,因此不敢斗胆送来。说句冒犯的话,宫里没有,宫外未必没有。”

蔺老爷等说:“家里也有些舶来的洋船,才小匣子大小,却造得十分精细,有道是见微知著,它上面舵头、风帆样样都有,仔细看看,也能略猜到那些海外之国的能耐。”

商略又道:“还有手铳,近年来国泰民安,渐渐不曾被人提起。但据学生已过世的父亲说,早些年这些都是常见的东西。天下太平了,只用刀枪就能对付了土匪,那上好的东西就被锁了起来。”

皇帝闭着眼点头道:“是了,咱们原本就有的,何必一味去旁人那边求。叫人开了库房去找出来。至于民间的那些希望物件,就交给你们收集了来,凡有进献者,赏。”又见户部、兵部、工部官员已经等着,便道:“诸位爱卿且去商议我国库中还有多少银钱能挪用,多少男儿能被征召入水军。”

众人忙答应了,齐齐跪下恭送皇帝,等皇帝走了,尚且不知商略等人身份的官员便跟他们彼此寒暄,换了姓名。

等出来了,依旧见太子固执地站着以表清白,各自行了君臣之礼,便去了。

靖亲王原以为皇帝要责怪他,此时见那些东西皇帝也不要,又叫他抬回去,心里十分侥幸。

太子看靖亲王的箱子依旧抬了回去,知道皇帝这是做给他看,两条腿微微有些发软,见凌郡王无奈地看了看他陪站一会子便径直去了,心恨凌郡王藏奸,又觉君心难测,谁知自己当真交出来,会不会叫皇帝以为他这人贪婪无厌。

太子站了许久,皇帝也不见他,等快关宫门了,才脚步虚晃地向东宫去。一夜里翻来覆去总是惦记这事,第二日又是休沐日,去太后、皇后跟前请了安,又与皇后说了被“冤枉”的事。

皇后听了,便劝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靖亲王都将赃物拿出来了,皇上也没揪住不放。”

太子听了,依旧喊冤:“母后,儿臣当真没动那东西。儿臣不是没眼界的人,怎会看上那些?”

皇后也大约猜到皇上要找的那箱子东西不是金银珠宝,就是一些琐碎的文书,虽不是太子亲生母亲,但却已经将荣辱寄托在太子身上,“听说是个姓商的说东西在你那的,皇上不知怎么就信了他了。”

“商略?”太子道。

皇后道:“本宫告诉你这话,不是叫你去挟私报复,不过是想着人多口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会问出来。他一介平民,却能进了金銮殿,可见皇上是十分看重他的,你千万莫多事。”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太子恭敬地答道,听到是商略,就不由地往谢蕴身上想,只觉得有一就有再,商略能出卖谢蕴,便也会出卖他,回了东宫,又听太子妃说:“那个商家果然了不得了,竟然连我们家的女孩儿也看不上。旁人家的庚帖退回来就罢了,连我们家的也退。”

太子细细去问,太子妃将马家女儿的身世掩去,只说是庶出的。

太子眼中马家庶出的女儿配商家也绰绰有余,听了便闷声不言语,半响叫了人来,叮嘱道:“殿试那一日,请几位老大人在商家三个小子身边多转一转。”

果然到了二十一日殿试时,有两三个监考官员轮流在商阐、商释、杨文松三人跟前转悠。

商阐、商释、杨文松三个傍晚从宫里出来,就一个个哭丧着脸嘟嚷:“原本都想好怎么写了,那虎着脸的大人在我跟前那么一晃,我又忘了。”

商略忙问:“是只在你们跟前晃,还是别人那边也有?”

商阐道:“别人那边也有,但不如在我们跟前晃得多。”

商略早料到自己替傅惊鸿说话会得罪太子,便说:“休再抱怨这个,不过是当官的在跟前晃一晃,就忘了对策。要是做官了,当着皇帝的面,你也忘了不成?”

商阐三人不敢再抱怨,陪着等候音讯的傅惊鸿、傅振鹏二人忙安慰道:“老太爷别急,榜单没放出来呢,谁知道三位小哥儿答得如何?”

傅惊鸿心里又比傅振鹏对商略多了许多感激,毕竟那日的情形是他跟商略里头要有一个得罪太子的,也说:“爷爷别急,我瞧着皇上很是欣赏你,兴许皇上爱屋及乌呢?”

商略捋着胡子笑着摇头:“别往我这老脸上贴金了。只是我原以为你也能得个官,怎又没消息了?”

傅惊鸿沉吟一番,低声道:“凌王爷说皇上叫我下月起逢六去宫里给皇子们讲课,我推说肚子里墨水不多,不肯去。凌王爷说,皇上知道我是贫寒出身,叫我随便讲一讲。不拘是什么,只叫皇子们知道些外头的事就好。”

商略闻言,笑道:“不想你竟成了皇子老师了,虽不是什么官,但体面地很。不知你下月初六进宫,要给皇子们讲什么?”

傅惊鸿摩挲着下巴道:“我的意思是讲一讲秦淮河上恩怨情仇……。”

商略笑容僵住,傅振鹏也忙去拉傅惊鸿的手,“这可不是玩笑的,一个不好,你的小命就没了。”

傅惊鸿见商略、傅振鹏慌成这样,忙说:“玩笑而已,不能当真。”

商略、傅振鹏这才和缓了脸色,商略再三叮嘱傅惊鸿一些话,又早备下筵席,请傅振鹏、傅惊鸿留下吃酒。过了两日,封家悄悄来说有人逼着他们家退亲,商家唯恐封家为难,特意点明如今亲事还未张扬出去,若要退,也没什么妨碍。封家听了,叫人感谢了商家几次,到底将才做成的亲事退了。

等到金榜放出那日,商略早早地领着傅惊鸿去看榜,很有自知之明地避开一甲二甲,直接向三甲边上挤上去看,等见三甲并没有商阐三人的名字,又叫人护着别挤到商略,自己去二甲上看,依旧没看到。

忽地两个报喜的喊:“快让开,别挤到状元老爷了!”

众人听说探花也在,忙纷纷看去,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被推了出来,那少年喊“我姓商,可不是状元郎!”众人忙又向周遭看去。

商略捋着胡子,叹道:“竟然也是个姓商的,真是同姓不同命。”不等他感慨完,就见傅振鹏、温延棋领着两个报喜的来,不由分说,先将大红花给商略绑在胸口,然后扶着他上马游街。

商略吓了一跳,此时围在榜前的人忙让开,他眯着眼一看,果然一甲头一名就是自己的名字,一时间险些昏厥过去,万幸被傅惊鸿等人用手扶住了。

温延棋低声在商略耳边道:“皇上说了,您老人家为他得罪了太子,要不给你个状元当当,哪一日您老人家出了事,就是他这当皇帝的思虑不周、辜负贤士信赖了。”

商略身为一个庶民,对那九五之尊有敬仰畏惧,却谈不上忠诚,此时听温延棋说出这贴心的话,立时感动得痛哭流涕,伏在马背上不住地拱手叩谢天恩。

“原来是个老头,哪里是状元郎,分明是状元爷爷。”等着看状元郎的人失望地摇头。

傅惊鸿眼瞅着商略春风得意地游了半个京城,将一干士子羡慕得半死,不觉心里也慷慨激昂,心想商略一把年纪,又是那么个出身,尚且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自己还年轻,不过是两次不能做官罢了,急个什么?原本心里算计着皇帝驾崩后叫凌郡王登基才好,此时不由地在心里盼着皇帝长命百岁,连连赞叹皇帝的御人之术。因又怕累着商略这老状元,赶紧叫他下马换了轿子回家去。

商家里人人笑容满面,商阐几兄弟虽落了第,但家里能出状元总是好事,于是忙着招呼过来道喜的亲朋。

直到二更天,才将外人都送走,傅振鹏、傅惊鸿已经跟商家算是一家子骨肉,于是便连带着冯茝兰、商琴两个也在这边帮忙,并未回去。

家宴上,因商略的年纪,自然要说到六十岁才遇到周文王、八十岁才做了宰相的姜太公。

商琴知道傅惊鸿心里羡慕商略,便说:“人家姜太公八十岁才做宰相,算算年纪,爷爷八十岁也能做宰相。至于振鹏哥哥、惊鸿哥哥,想来四十岁就够了。”

傅惊鸿笑道:“幸亏你没说叫我学了姜太公钓鱼去。”一双眼睛灼热地隔着桌子向商琴看去。

商琴呶了呶嘴,便不理他,冷不丁地瞧见冯茝兰幽幽地看她,不由地一哆嗦,心想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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