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要到“劳动节”了,此时江海白天的气温已经到了20℃以上,可是哈尔滨的气温,大多数的日子白天也就10℃多一点。夏天雨来到这里已经三天,刚到的那天是个阴天,傍晚的时候还下起了雨夹雪。他住的地方是哈尔滨火车站右边一家小旅店,房子很高大,高处有一扇气窗。房间里除了一张小床和一个破桌子、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之外,别无他物。
他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刚好遇到寒流,半夜里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房间里的暖气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已经过了供暖的日子停掉了,一点热气都没有,夜里阴冷阴冷的,被子又有点潮乎乎的,把他冷得够呛。
他来之前问过陆伟民,据陆伟民告诉他,哈尔滨此时的天气应该不会很冷,所以他带的衣物并不多。还好第二天的天气不错,太阳一照,气温直线上升,天气预报说最高温度达到了17℃。他早晨出门还觉得冷飕飕的,快到中午的时候,感觉就和在江海差不多了。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不错,他跑了几家欠着货款的企业,结果酒喝了好几顿,钱却未见到一个大子。他的酒量不行,平时也就喝点黄酒、红酒,但为了能完成使命,他豁出去了,每天都喝得找不着北。他真有点想不明白——这几家厂的情况看上去应该比“春风”厂更差,可是他们的头儿脑儿们请他喝酒,点菜要酒那都毫不手软。酒桌上,这些人更是“可劲儿造”,一点都看不出他们的厂子已经负债累累。据他的估计,要是这些厂天天都有客户要接待,天天都像这么“造”,一个月下来,花掉的钱差不多也可以还掉欠“春风”厂的一半债了。
这天他又是一无所获地回到了那个小旅馆,思来想去都没办法要到钱,最后终于决定明天去找找王林娣试试——但愿她嫁了个有权有势的老公,能帮上自己一点忙。
他拿出母亲给的那个信封,再次看了看上面留下的地址,然后摊开哈尔滨地图寻找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那条路。地图上没有标示门牌号,但是那条路并不太长,如果她现在还是住在那里,应该离省政府和黑龙江农场总局都不远。他仔细看了看到那儿的公交车线路,觉得已经记住了,这才收起地图和信封。他躺在床上,小旅馆最便宜的单间没有电视机,墙外的嘈杂声从气窗传了进来,更让他睡不着,他不觉想起了王林娣——这个曾经的邻居“姐姐”。
当年他和母亲两人住在一间石库门房子的“亭子间”里,整间房里最好的房间是“前楼”,大约是在他刚上中学的时候,那里搬来了一户宁波人家。
那户人家是夫妻两个,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家人家的男主人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在厂里算是技术最好的,所以工资不低。尽管那男主人工资不低,女主人又不上班,但家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女的拿主意,男人“惧内”。
说来也有点巧,那户人家的女儿,也就是王林娣,长得居然和夏天雨的母亲赵美瑛很相像,而和她自己的母亲则长得“南辕北辙”。王林娣刚来没几天,就和赵美瑛非常亲近,她们两个走到外面,那些和赵美瑛相熟的人都以为是她的女儿来江海了。
夏天雨的长相随他母亲,和王林娣自然也就有几分相似,事实上就算是拿她和夏天雨长得最像的妹妹夏月兰相比,看上去似乎也还要更相像一些。
王林娣比夏天雨年长两岁,和他很谈得来,两人还真像姐弟一样的亲热。“文革”开始以后,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他们两人都忙于参加“斗、批、改”,还有“大串联”,在家的时间不多。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各自都厌倦了这种混沌的日子,在家的时间多了。
王林娣比他大两岁,女孩子懂事早,两人在家的时候又大多是单独相处,于是到后来免不了在玩闹时搂搂抱抱。他到现在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次,时间已经快到毕业分配了。那是一个大热天的下午,他知道她在家,但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习惯性地去推她家的房门。房门的插销好像没插紧,他只是加了点力,门就被推开了。她家的窗帘很薄,房间里的光线很亮,他清晰地看清了正坐在浴盆里的她。
他当时脑子似乎空白了,站在当地手足无措。她却好像并没有生气,一愣之下,只是轻而急的说了声:“快关门!”
他机械地关上了房门,接下去就记不清当时她有没有叫他过去,反正他蹲到了她的澡盆边。这一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一个少女美丽的酮体是什么样,也知道了年轻少女身上那富有弹性的地方,那儿的肌肤在手底下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妙感觉。不过他们当年的胆子都不大,除了抚摸欣赏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那一次以后,他们两人更愿意待在一起,互相之间也更亲昵了。他们两人后来又有过两次互相阅读对方青春的身体,互相用肌肤的摩挲解着青春的饥渴。他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却记得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股冲动,只是由于对可能的后果极度的恐惧,这才好不容易压抑着没有越过雷池。如果不是因为没过多久,两人就都被分配到了外地,他到江北黄海之滨,她则去了遥远寒冷的北大荒,他们能否不去偷尝禁果还真不好说。
她家的“成分”很好,作为长女,当时是可以留在江海的。但由于她并非她妈亲生,是小时候领养的,有了弟弟之后,她就一直不被养母疼爱,一气之下,就主动报名远走高飞了。
她去了北大荒之后很少回家,但他们两人还常常通信,直到他被批斗,成了政治贱民,两人的联系才中断。这么多年过去,她和他母亲还一直有联系,虽然信写得不多,但断断续续一直没断过。他听母亲说过,她在军垦农场过得很不开心,好像有不止一个人看上了她,其中有当地干部,也有知青帮派的“老大”,她很害怕。
她去了黑龙江三年多以后,来信告诉他母亲,她已经结婚了,男的是农场的一个团长。再后来,她的来信少了,又过了几年,别人都回来了,她留在了东北,只是随丈夫到了哈尔滨。
夏天雨自从自己成了贱民后,自形惭秽,再没和她联系过。就算是她的消息,除非母亲主动说一点,他也从不去打听。他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了几个孩子?丈夫对她好吗?
他躺在那里想着过去的事,也想着明天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样。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叶梓青,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她又奔波了哪些地方?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妻子是受到自己的连累,这才去了淮北,可是眼看着别人家分居两地的夫妻,这两年陆续都解决了分居之苦,他却对此束手无策。他想了一会儿家,也想了一会儿自己这次的使命,至于出来之前局工会派人来厂里调查自己的事,他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
渐渐地倦意上来,他熄了灯,钻进被窝,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