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民和谢思宗的会面,选的是一家夜总会,由于只有他们两人,所以谢思宗提议在此见面。这家夜总会的餐厅做的西餐不错,环境也很适合三两好友随意小酌。
两人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这么单独相对以前从未有过,两人又都算得上人精,所以一上来说话都很小心。他们互相试探了一阵,最后还是王为民首先切入了正题。
他给谢思宗的酒杯里添了点酒,给自己也倒上,然后举起了杯子:“谢先生,我有一事请教——贵公司已经提出了你们的条件,我看了看,觉得还有可以商榷之处,如果我们要求贵公司再增加一点投入,可以进一步商量吗?”
谢思宗知道他是倾向于张广才的“广发”公司的,也知道他和夏天雨的关系,所以根本没有准备和他谈得太深。他轻抿了一口酒,随意地回答:“当然可以商量,但要看你们厂提出的新条件是什么。如果只是对方案做一些小的修改,那没有问题;但要是有大变动,就要通过意大利本部了。”
谢思宗没有问王为民想要提出什么条件,这就等于告诉对方,他这一边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就此讨价还价,有什么要求或条件,说不说随便。
王为民听懂了谢思宗的言外之意,也就不再细说要对方增加什么投入了。他今天来,主要是来为自己个人的得失摸摸底的。他摆出一副只是随口问问的样子说:“谢先生,贵公司在对待合伙方的方式上,不知是比较接近欧美方式呢?还是接近港台方式?”
谢思宗一时间没有听懂,想了想,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说:“我们来自香港,自然是习惯沿用港澳台地区的惯例了。怎么,王厂长有什么想法吗?大家都是朋友,不妨明说。”
王为民说:“我只是出于好奇,想多知道一些商场规矩,所以才有此一问,并不是我就有什么想法。”
谢思宗“哈哈”一笑说:“哦,这么说来是我想岔了。王厂长想了解点什么规矩,尽管问,我定当如实相告。”
王为民也是干笑两声,问道:“比如说,如果有人在谈判时提出个人要一些干股,或者要一点扣率,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大概的尺寸掌握在多少?”
谢思宗听他这么问,终于露出了真容,心里很有些鄙夷之意。但是他久经商场,自然不会将这种鄙视表露出来,而是掩盖得很好,显得很随意地回答:“我们公司一般不会同意别人以个人名义参股,至于扣率,那是有的。但是我们受到意大利总部的制约,不能像港台地区一些公司那样给得很多,一般也就在1%以下吧。”
话说到这儿,王为民没什么要问的了——并不是他没有新的问题,而是他不想再问下去。他心中已经有了结论,这家公司的实力虽然不是张广才的公司可以望其项背的,但是能够给自己的好处显然远不及后者。他没了谈下去的兴趣,只是为了防止今后有什么意外,他要给自己留下随时回来找他们的余地,这才表现得很礼貌。
和谢思宗分手以后,王为民下了决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力争厂子和“广发”公司签订协议!
王为民和谢思宗会面后的第二天,他刚上班,就接到了局工会主席李还山的电话,通知他:局工会鉴于“春风”厂群众的反映,决定派出两人组成的一个小组,到厂里听取群众的意见。两人马上就到厂,由于“春风”厂党委书记不在厂里,请王为民做好接待和协助的工作。
王为民连忙问,这个小组主要是下来听取哪一方面的情况汇报的?李还山含糊其辞的说是关于职代会的相关情况,也顺便听听群众对工会工作的意见。
他没有再问,心中一阵狂喜,他知道这完全是针对厂工会,特别是夏天雨而来的——许邴良他们的小动作终于有了效果。
当天这个小组就到了厂里,并且马上开始了调查,主要是找群众单独征求意见。由于李还山要王为民协助工作,他也就担当起了向工作小组推荐群众代表的事。他所推荐的群众代表,自然是对夏天雨有些意见的人,还有就是许邴良能控制的那些小兄弟了。
这样的谈话,工作小组的两个人所能得到的信息也就可想而知。他们到厂只不过两天,听到的大都是对夏天雨不利的情况。他们两人并不了解夏天雨,听到群众反映的都是负面的东西,就觉得这个厂的工会主席很成问题,于是暂时停了下来,回局里向李还山汇报去了。
局工会的两人回局里之前,和王为民交换过意见,他知道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对夏天雨很不利。他觉得时机到了,就到局里向周孔阳作了汇报,得到他的首肯,回到厂里,就找来了夏天雨。
他对夏天雨说:“小夏,局工会的调查小组在听取部分群众意见之后,觉得有必要对我们厂工会的情况再作进一步的调查。他们现在回局工会去了,马上还要回来,可能力量还会有所加强。我们厂领导和局里有关领导通了通气,决定有个任务交给你去完成,就是由你和老陆一起到黑龙江去催讨欠款。这也是为了保护你,让你暂时回避一下的意思。”
夏天雨知道两个局工会的来人找人谈话,其中也有针对他的内容。他并没太在意,认为这样的谈话是正常的,即便牵涉到自己也没什么。他认为自己没什么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唯一可以拿来说事的,无非就是自己和丛蓉的关系。可这种事纯粹是捕风捉影,谁都拿不出真凭实据,没什么可耽心的。在这种心态之下,他并没有拿局工会下来调查当回事,没怎么去关心。
现在听到王为民这么一说,这才觉得事情并非他相像的那么简单。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自己并不怕被人查,现在厂里要自己出去追债,虽说辛苦一些,但回避一下也好,免得在厂里反而心烦。
他回到家里,对叶梓青说了自己要去东北的事。叶梓青很不高兴,埋怨他自家的事情不去想办法,在这种时候还答应厂里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夏天雨心中正烦着呢,听妻子一个劲埋怨,火气上来,夫妻两人又一次发生了口角。
第二天,他到厂里领了一点差旅费,然后去领了厂里代购的火车票。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定好和他一起去东北的陆伟民,因为老婆身体不好,他离不开,所以不去了——这么一来,这次去东北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找到王为民,要求厂里再派一个人和自己同行,王为民告诉他厂里一下子派不出人。他只好找到陆伟民,向他详细了解了东北那几家欠款单位的情况。
下午,他早早的就回家,准备第二天起程。叶梓青和思雁都不在家,他忽然想起以前的邻居王林娣——她去了黑龙江军垦农场,据说后来嫁了个当官的,现在好像就在哈尔滨。
他知道母亲前几年还和王林娣有书信来往,就去问母亲有没有王林娣的地址。
赵美瑛知道他要去东北,于是找了一下,找到了最近寄来的信——说是最近,其实也已经相隔三年了。赵美瑛把信给了夏天雨,说了一句:“这是三年前的地址,你现在去找她,不知道她还是不是住在那里。”
夏天雨对这次出去要债并没抱太大的指望,他知道自己的短处,那就是不会开口求人,两句话一说,被别人一回绝,他就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至于说这个王林娣,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嫁了一个当官的,就算是,也不知道现在她的男人还在不在位,肯不肯帮忙。他向母亲要这个地址,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同样没有抱太大希望。
第二天,尽管叶梓青满脸的不高兴,但还是将他送到了火车站。他走进了检票口,上了电动扶梯,到了楼上站定,再回头向进站口看去,却看到叶梓青还站在那儿朝里张望着。他知道虽然候车大厅整面墙都是玻璃的,但从外朝里看是看不清上面的人的。看到叶梓青张望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他的心里搅起一阵辛酸,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