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罗卡先生
当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上帝将我带到天堂了吗?’下意识,只是这味道,如此熟悉,福马林?天堂是这味道?抬手挡了一下,我眯起眼,尽量适应。接着,一个带着口罩,金发碧眼的女人的脸出现在面前,之所以一眼便看出是个女人,是因为她的耳钉在灯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我还是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且,我仍旧不记得自己是谁。现实的沉痛撞击下,无边的失望沮丧将本来提起的希望彻底浇灭了。
‘监狱’
女人叽里呱啦对着我说了很多,但我一脸漠然,‘我已经是半个死人啦’只要他们再将我送回去,我就会变成一个完整的‘死人’,当然他们是一定会送我回去的,那大概是我在这儿的唯一去处了。
我懒得理会这女人的唠叨,万念成灰,我看了一下四周,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超脱的快一点,当然,痛少一点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在床边的一个医用架子上有许多医用器具,刀子,剪子,镊子,全是钢做的,一定是很坚硬的,刺入身体该不会变弯,而且一定还是消过毒的。我想我不是脑残了,也不是断路了,我只是太过渴求了,就这样脑子支配着手,伸了过去,就在我翻找着,希望找到比较顺手的刀子,完全忘了身边金发女郎。一把刀子和一把镊子,不小心被掉到地上了,金属落地时清脆的碰触声,惊醒了我还有她的神经,我们有一刹那的对视。她两眉间凸起凹陷,一丝异样在眼里闪过,抬脚,便将医架,踢到一边,所有的医具一件接一件落到地上,噼里啪啦尖锐刺耳。
我的超脱计划宣告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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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们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我是危险的’,行为异常,不知是怀着怎样的意图,所以,这样的我应该要进行必要的‘隔离’。
我被关到一间更加封闭简单的房子里。灰暗的色调,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我,门下一个小口,用来送食物,像是‘喂狗’,所有我拒绝了。但我的脑子却从未停止过,‘他’企图‘回忆’种种和自己有关联的事物,只是很可惜,没有,记忆仍旧一片空白。
因为没有光的交替,所有我也就没了时间,不知过了几天,我感觉身体在慢慢虚弱,最后,我便昏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我再次醒来,手上插着输液管子,而我的身体和四肢都被绷带固定在了床上。
这次他们给我换了一个医生,男的,身材挺拔高大,带着眼镜,反着光看到神色,脸型狭长,五官深刻,大而挺的鼻子,极白的肤色都显示出,他也是个‘异类物种’。
看到我醒了,他嘴角扬起,大概是在微笑,很温柔很真诚的样子。
“你好,”他说,声音清越,我听懂了,
“你好,”我说,不知他有没有听懂。
我们两人再用两种不同的语言方式交流。
“你说中文?”他问,用中文,
“嗯?不知道,但能够听懂你的话,我很开心,”突然觉的有许多话要说,总算有个人可以和我说‘人话’了。
“哦,是这样啊,”他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做出打算要耐心和我聊天的样子。
紧紧只是一个动作,我就激动的不能自抑,我想要坐起来,动了一下,才记起自己现在是被‘捆着’的,有些尴尬。
他看出来了,于是,上前将那些绷带一一解开,然后又很体贴的将床摇起来。
我本想说,我是个女人不知怎的变成了男人,但我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我怕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彻底完了,在这人面前,因为我有种很强烈感应,‘这人也许可以帮到我,也许他会是我摆脱一些困扰的一个契机,’我绝不可以毁掉这次得之不易的谈话。
所以,我改说成了这句,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是谁,我不记得这是哪儿,也不记得我是怎么来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我急切的说,一再重复,希望得到认同,希望得到信任,也希望从这个人这里得到一切的答案。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哦?你是说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我问,
“是的,”我直视着他镜片下的眼,我身体前倾,表情也是激动的,我想要调动一切,向他表明我没撒谎。
“是从什时候开始的,”他问,大概他有点儿信了,也许只是不希望我在激动。
“从我醒来之后,…从我被关禁闭之前的那个晚上,….醒来时,我在地上躺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接着,接着,我不知道这儿是那,不知道他们是谁,听不懂他们的话,而且,…他们,一直在我身上乱摸,像是幽灵,我很怕。”回忆那晚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不可思议了,对我来说记忆仍旧是艰难的,更不要说准确的描述了,而且内心里带着极为令人难堪东西,太恐怖了,简直是噩梦。醒来后的一切都让我惊恐无措。
我低下头,感到实在难以启齿。他并没有一再的逼迫我,而是起身,安慰着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落泪了,非常软弱,卑怯,但那又怎样呢。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也不会有人在意,我是如此微不足道。
“先介绍一下,你好,我叫,罗卡-克拉斯,是这儿的长期心理医生,你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可以信任我,”他向我伸出手,骨节凸起,指节修长,有稀落的手毛。
我也向他伸出手,苍白,细长,显得那么脆弱。
“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关于这个躯体的‘主人’是谁,我是充满矛盾的,想要了解,但总感觉‘他’不是真正的我,若说是无所谓,好像也不是,但终究我是因为‘他’才到这个鬼地方的,感觉‘他’是一直伴我身边,却又永远无法触及。
我甚至开始疑惑了,究竟是作为‘女人’的我是虚幻,还是现在的‘我’才是虚幻?
“你可以告诉我,这儿是哪儿吗?”我又问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进一步确认而已。
他看着我,轻轻笑着,还是很温柔,很温暖。
他说,这里是W市,设立在布诺的男子监狱B区。
他要我现在先休息,他会去找狱长商议,看能不能将我的资料拿来。
“好,”我顺从的应声,声音很平稳,不在像刚才那样激动了。我的表现,他一定感到很满意,看我躺下,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罗卡先生,”我觉得是该这样称呼才对,似乎是按照我的语言习惯。
“嗯?怎么了,”他回头,
“求你,帮帮我,请千万不要再把我送回去了,”也许这只是徒劳,但还是忍不住,
“我宁愿,一直关在禁闭室里,”我说,声音是那么孱弱。
但这有什么,反正我是个‘女人’,虽然,表面不是。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仍旧微笑,但却没有给我任何答复。其实,他给不了,我知道。
罗卡出去了,我却再也无法休息了,本来平复的心,随着他的离开,变得紧张不安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罗卡没有食言,他拿来了,我的,或者说是这个‘身体’的资料。因为是英文,所以,罗卡念给我听,尽量按中文意思,只是,自始他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沉重,是决的我可怜吗?我也觉得自己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