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赵重九还为招兵的事情而担忧。可现在他担忧的是人太多了!
人真的很多吗?
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他头皮发麻!是的,从人头数量上看,真的很多!登记在册的名字,不下于五百之数,远远超过他和旺财的预期。可要是论起质量来,这又远远不够了,五百看起来很多,可其中青壮年不到两百之数,其余不是老头就是孩子,甚至还有女孩子。
古时候,评价一个部队的战斗力,主要是看老兵的多少,青壮年的比例,其次才是装备和战斗意志。可这样的部队,老兵倒是不少,可都是老头子。再看装备,除了个别人拿着的是父辈传下来的盔甲和生锈的铁刀,还有那锄头菜刀的,大部分是两手空空。嘿,老伯?您拿个搅粪的大马勺干嘛来着?什么?也来杀契丹狗?
试问一下,整个后勤比率占了六成的部队能成为精锐嘛?估摸着乌合之众也勉强算不上吧。这样的部队拉上去,估计还不够敌人塞牙缝吧。要知道他们未来的敌人可是凶猛的契丹骑兵啊。估计一个冲锋过来,大伙儿就要散架了吧。这怎么不让头皮发麻?
裁军?精简老弱病残?这恐怕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想法。可你听听人家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话?
老爷子是这样说的:“孙儿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老爹去洛阳享福啊?因为我放不下他们啊!我们老赵家欠他们的啊。我和你爹的官帽子是怎么来的?你们的房子,田地又是怎么来着?他们为了我们老赵家可是流过血,撒过汗的。你看看!”他指着台下的人群,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手指头直哆嗦。
“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日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还是活着的,有好多弟兄是永远回不来了。我老赵没有本事啊,照顾不了他们啊!可你如今有这个想法,又是赵家的子孙,你要替爷爷还这个人情!我不指望他们上战场,可在后营打打杂什么的,总是份活路吧。”说着说着,老爷子就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台下也一个个抹着眼泪,与不成声。
这个时候,你能怎么着?难道还真的让人在戳着脊梁骨骂道没有良心的东西。难道真的让这些战争遗留的孤儿遗孀,流完鲜血失去亲人后,再流泪?更何况人家也说了,不指望和青壮年一般待遇,只要给口吃的就行?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别人饿死?
你没有看见台下那个白胡子老长,颤巍巍似乎站都站不稳的老伯,对,就是那个拿着大马勺的,挽着袖子道:“赵小哥儿,放心。老汉虽说一把老骨头了,可年轻那会儿也是杀过契丹狗的。现在契丹狗来,老汉照样一勺敲碎他的脑壳。”说完,还似模似样的挥舞了一阵马勺,只不过喘的厉害。
赵重九眼睛湿润了,走下台去,挨个拍拍这个家伙的肩,锤锤那个家伙的胸,口中赞道:“好,好!个个都是好样儿的!个个都是我们河北的好男儿!”旺财看来,这个一向嬉皮笑脸的家伙成熟了,隐约有几分大将的风度了。
好吧,好人是做了。可麻烦也随之而来了。人头暂且是够了,可这么一来就舔了无数张嘴巴,而且个个能吃。就那成军那天,照例是要犒赏的,当然老爷子承诺的东西是要算数的,最起码现在还是要做做样子。为什么?人都还离村呢,你要是食言了,甭想一个人更着你走!
馒头管够,酒肉是管饱!这是必须的,然后旺财和赵重九是大开眼界,目瞪口呆!这也太能吃了吧!那馒头是一筐一筐的提上来,那猪是一头一头的杀,也赶不上消灭的速度。为啥?你瞧瞧下面那群人的德行就知道了。一个个腰粗膀圆的大汉,抡着膀子,敞着胸脯,扯一块后腿就啃。可那半大小子,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抓着馒头不放,另一手还直往怀里塞。五百人聚餐的场面,还真是热闹啊。用老人的话来说,就是前些年城里的张大财主嫁女儿摆流水席,吃了三天三夜,都没这么热闹过。何为流水席?就是在门口一溜上摆上酒席,任何路过的人只要随便随份礼,就可以敞开了吃。可见当时的热闹景象,可如今和这里一比,那就被甩开了几道街了!
大伙儿是吃的高兴了。可有人苦脸了!为啥?按照这个架势,这一两金子估摸着还不够!我们赵大官人倒不是小气,他虽有100两金子,可也经不住这样胡吃海喝啊。好吧,我们暂且不算兵器甲仗,光这五百号人的嚼裹,估摸着只能撑三个月。还没算老爷子答应的饷银呢?
好吧,先不论这个。这行军打仗粮草先行,这粮草还没影子呢?赵重九平时看着别人升帐点兵,心里羡慕的紧,那个威风啊!可如今才知道这麻烦是一件接一件。要知道如今这青黄不接,又逢战乱,这粮食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要知道就这一顿,可是整整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筹集起来的。就算能买,可眼下好几百口子等眼巴巴等着吃喝呢,饿一顿那还不闹翻了天?
怎么办?赵重九和旺财面面相觑!总得想办法筹粮啊!趁着大伙儿吃的正高兴,赵重九就讲开了。先是问大伙儿吃的高兴不高兴?立马就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只是有个汉子嘟囔了一句:“好是好!可就是没酒,就有点美中不足了!”赵重九就瞪了他一眼,道:“行军打仗吃酒是要挨军棍的!”那汉子也就耷拉下脑袋不啃声了。
赵重九就立马就一脸沉痛状,道:“可惜啊,下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底下顿时就闹翻了天。有人问为什么?也有人骂道是不是说话和放屁一样,不讲数?赵重九两手一摊,没粮啊,大家吃什么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刚刚得了人家好处的村民自然不会立马忘记恩德。就有领头的道:“怎么办?赵哥儿这么仗义,我们也不能亏了人家。大伙儿都给凑凑?”大伙儿倒也不含糊,立马鸟散,回家去拿粮食去了。
可等大伙儿七手八脚的把各家过夜的粮食都提来的时候,赵重九总算明白了大伙儿的吃相为什么那么难看了。面前堆了一堆五花八门的所谓的粮食。那黑乎乎的莫非是传说中的窝窝头?那一团团绿油油的团子看起来很诱人,可咬一口,苦胆都要吐出来了。那灰乎乎的杂面还是好的呢?大部分是掺着糠粃的野菜的团子。这还不算,村中就有个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棍道:“大伙儿别藏着啊。这打仗时要靠气力的!我们这留在村里的老骨头就不用操心了。估摸着今儿是春上,地里山间寻点野菜也就凑合凑合了。饿不死人!”你还能怎么着?
好吧?村里人指望不上,大家都把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拎来了。可这也不够啊!只能寄希望去大户人家去化点缘了。
自古以来,河北丰腴之地,大户人家都不少。也出了无数的达官贵人。可一听说是筹军粮,大家先是拱手称道,先是什么少年英雄举众大义,莫敢不从云云,马匹不一而足。可一旦要掏真金白银,脸色就垮了下来。好一点的,就说什么啊。如今这世道不好,庄稼也歉收。前些日子过了好几路兵马,已经是苦不堪言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这十来贯钱和数担白面,英雄不要嫌少!
还有更绝的。有户姓高的地主,人称高扒皮的那位。平时妻妾都是穿素的,晚上点两根蜡烛都要心疼半天的主儿,甚至连别人路过拉下的驴粪蛋儿都要往自己圈里扒拉。明明家里十几个粮仓都堆了发霉了,还一脸哭穷道:“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为了证明家里实在是穷,还专门留赵重九他们吃了顿便饭。你猜怎么着,那如黄金一般金灿灿的,看起来流油的,竟然是糠团子和其他不知名的树皮柔和在一起的东西。也真难为这个高大财主,楞是翻着白眼,梗着脖子一口气吃了三个?!你还能怎么说?
什么?软的不行,来硬的?您睁大眼睛瞧瞧,哪家不是把高门大院修的像个乌龟壳似的。至于那几十上百的彪形大汉般的护院,提都不用提。没看见,前些日子清风寨的二当家的下山打这些家的主意,结果脑袋给打到城门楼子上去了,至今还没取下来呢。
赵重九和旺财跑断了腿儿,也就那么三瓜两枣的,估计还对付不了一天。这一天,他们一气跑了几十里,眼瞅着天就要暗了,赶紧赶慢的往回走。刚路过一个村口,就有一个人蹦了出来,按住旺财的顶花皮。
“好呀,可叫道爷给逮着你了!快还我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