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长袖起舞的妖娆们早就悄然下去了;而乐师们的手指紧紧按在琴弦或是萧管之上,却无动作。
酒依然是美酒;菜却是上等的好菜。整个大厅却没有一个人在它们身上停留半刻,甚至有位士绅夹在半空之中,筷子之上的鸡腿儿掉落也浑然不知。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郑重赵重九上下翕动的两片薄薄的嘴唇上面。好像听见了世界之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错儿!”
赵重九微微一笑,又重复道。
“可能在座的有些怀疑。但是本将终究是客军,此番任务完成后,还是要回到杜大帅那边去的。而米信校尉深得本将喜爱,也愿意一同前往。那么~~~”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顿,犹如一只狡猾的狐狸去诱惑狼去偷鸡似的。
“那么,这个栾城就没有主官了!该怎么办呢。本将决定在此期间,成立一个维持会,由大家推举有名望的士绅来组成。当然,那个会长肯定需要最有威望,却对此战贡献最大的人来担当了。一旦战事结束,本将离任之际,顶会禀明大帅,奏明各位的劳苦功高。想来,大帅是会给小将的一个面子的!”
何止是会给您面子,那简直是坛子里抓乌龟,稳当当的啊!有人就小声嘀咕起来,眼神也分外热切起来。在座的谁不知,您老人家就是大帅眼前的红人儿,救驾之功啊!
这一番解释,入情入理,顿时众人疑惑尽去。或者用一个重磅炸弹,震得众人心里发颤更为恰当。但对于王老太爷来说,这恐怕不能简单的以重磅炸弹来形容了,或许用彗星撞地球,大地海啸来形容也不为过。
多少年了啊!虽说王老太爷几十年下来,将栾城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老太爷在书房里大哥喷嚏,整个栾城就要抖三抖。但到底还是暗地里的啊,上不得席面。如今,商人地位低贱。明面上儿,那些当官的都对王老太爷毕恭毕敬,恨不得跪下来舔他的靴子。但是王老太爷清醒的很,私底下那些狗官们还不知道怎么暗骂他粗鄙呢?都是冲着他库房里白花花的银子来着,当不得真。若不是后面有人罩着,恐怕早就把他连皮带骨吞噬的一干二净吧。
可现在天大的机会就摆在自己的眼前。由于盛唐以来,朝堂对世家的打压,父辈们几代人辛苦都没有完成的伟业,就要在自己面前实现了!是呀,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栾城,可一旦披上了那顶官帽子,那可不是以前的王半城所能比拟的啊。
换句话来说,这简直是为他王老太爷量身定做的一般啊。论年纪,论声望,论地位,只要他老人家发了话,谁敢那么不开眼的捋他的虎须!?
王老太爷直觉的热血直往脑袋里钻,心脏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就连苍白憔悴的脸上也出现一丝潮红,再也蛋定不下来,猛一拍巴掌道了个好!
“好!贤侄若有此志向,做叔叔的怎能不鼎力支持呢。老夫不才,粮食万儿八千担的倒也凑的出来,另外还捐献粮食万石,白银万两,以状军威!”
身边来福忙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
“老爷,粮食给了他。那北边那儿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
王老太爷眼一瞪。
“你就是没见识。这会儿撒出去,等老爷做官儿了,还不千倍百倍的拿回来?北边你暗自在准备一份儿。北面上的来了,终究是要走的。可这栾城走不了啊。无论怎样,老爷我都不吃亏啊!”
却不说来福如何暗自佩服自家的老爷手段高明。只说刚才王老太爷的那番话,顿时成为了整个宴会的焦点,是那么的夺目。细细听去,到处可听轻轻的议论声。
“哇,好大的手笔啊!”
“到底还是王老爷啊,到底是我辈的楷模啊,这觉悟~~~”
而先前和王老太爷约定的几位粮商则是脸色发青,后悔的快吧肠子悔青了。
“娘的!都说那老东西狡猾。一转眼,就把我们给卖了!刚才是哪个不要脸的说共同进退来着。”
而另一位接话的,却是愁眉苦脸。
“我恨啊,多么好的机会啊!就差半步啊!”
赵重九倒也干脆,当下铺开笔墨,刷刷写了一张委任状,啪的一声掏出大印盖上。直接朗声宣布栾城维持会成立了,会长就是王老太爷。
就把状子递了过去,接着又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
“会长是有了。可是光会长一人也不行啊。还有副会长啊,还有委员啊!大家还楞这干什么?”
娘啊!这一下就把刚才垂头丧气的那帮人彻底的变的疯狂起来。一下子整个宴会就如菜市场一般喧闹。
而米信则是眼角抽搐。这个场景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不是和卖官媾爵有那么几分相似?
王老太爷接过那委任状,手都在颤抖,好像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似的,还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儿。看着那鲜红的大印,犹如置身于云端,心轻飘飘的想是要飞了起来。大厅里其他的动静他也不在乎,更不在意了。
实在话,当他听到那任命的霎间,那是留意到那些老伙伴脸色的精彩,但是现在WHOCARE?立马老爷我就是栾城真正的主人了,谁还在乎你的脸色?再说了,商场尔虞我诈,哪里有真正的盟友?要不是老爷我见机快,保管那些老狗抢的比疯狗还凶呢。
一切都显的那么美好,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就在这个当儿,突然有个兵士急冲冲进来,附在赵重九的耳边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赵重九满是笑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眼神火辣辣的直往王老太爷那边扫。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喧闹的众人齐齐停了下来,脸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正中那位咬牙切齿的赵重九。
王老太爷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顿时从云端清醒下来,心里直打鼓,前往别是出了岔子啊?
一面强堆着笑,站了起来,问道。
“贤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料迎接他的是一阵怒斥。
“贤侄?本将军可当不起这个称呼啊?没有想到啊,本将万万没有想到啊。这位大家交口赞道的王老太爷,竟然暗通契丹人啊!亏的本将差点把维持次序的重任交付给他啊!”
什么?
王老太爷暗通契丹人?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这当儿,人们交头接耳,眼色也不善起来。更有人惊呼。
“难怪,前些年,契丹人打了过来,大伙儿都不同程度的糟了灾,只有这个王半城没事儿,原来早就有勾结了!”
而那几位老友,恨不得亲自把他拖下来,痛打一顿。王老太爷倒了,那他留下的位子嘛,你懂的哦!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王老太爷反而出奇的镇定下来,他面带微笑,拍手道。
“好好!好心计!好手段!老夫终日大雁,不曾想今日反而让雁啄了眼睛!”
他缓缓的环顾四周,似乎要把所有人的面容都记在眼里,语气顿了一顿,突然尖锐起来。
“可是,你想让老夫坐以待毙,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猛的抓起面前的酒杯,往地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响。心有自得暗想:幸亏老夫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栽在这毛头小子的手里了。
但他下一刻,他立马感到不妙了。只见对面座上,赵重九也面色古怪,似笑非笑。更令王老太爷魂飞魄散的是,那小子手里也握了一个酒盏,作势就往地上摔!
摔杯为号!?不光你懂,我也懂啊!
两人齐齐对视数秒,脸上均是惊愕的表情,手指颤抖的指着对方,齐声道。
“你好卑鄙啊!竟然埋下伏兵?“
只听一阵纷乱脚步,哎呀一声,众人看见后面两侧各自涌出一群黑衣黑袍之人,黑布蒙面,只露出滴溜溜的眼珠,手中擎着明晃晃的尖刀。但是表情则为非常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因为对面也一样的装束,一样的摸不着头脑。
“还楞这干什么?给我杀啊!”
赵重九和王老太爷齐齐反应过来,厉声吼道。
随着他们一声令下,两队黑衣人齐齐呐喊了一声,刀光四射,血花四溅,捉对儿厮杀起来。但很明显的,其中一对进退有据,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三人一组,形势逐渐向他们倾斜过来。
王老太爷得意的捋着胡须,还以为是自己人占了上风呢。也是哦,在他的印象当中,除了那些精锐的战兵,他的私军还没怕过别人呢。赵重九刚进城那会儿,他也看过了,一对对破破烂烂的如同叫花子似的。能有多大的能耐?那像俺每天都是大酒大肉的伺候着?
正得意间,就看见来福哭丧着脸,急急拉扯道。
“不好,老爷快走!点子扎手!”
可哪里走的脱啊,一赶明晃晃的枪尖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正对的是米信一张寒脸,不知什么时候,一队队官兵开了进来,团团围住众人。
随着最后一声哀呼声落下,整个大厅一片狼藉。对面黑衣人走道赵重九眼前,扯下黑布,露出燕飞一个麻子脸来。
王老太爷额头青筋暴跳。
“赵家小儿,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别忘了,我还有数千精兵,识相点的放我们走,不然一旦闹起事来,我也压制不住啊!”
赵重九好整有暇的掏了掏耳朵,另一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布帛来。
“你是指这个啊!刚才王老爷积极响应号召,捐粮捐款,还把自家的私军也调到城防上去了。真是义薄云天啊!哦,兴许,老爷是贵人多忘事。一时糊涂,忘记了这回事儿。诺,这就是您老的手书啊!”
什么?我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命令?
半信半疑之间,王老太爷打开面前的布帛,上面飘逸飞舞的不是他的字迹是谁的?
“假的?不可能?我不可能写这样的出来!”
王老太爷眼睛通红,犹如绝望大的豹子发出噬人的红光来。
“自然是假的啦。不巧的很,我手下刚好有个会临摹的圣手。不过没关系啦。这会儿,我说它是真的就是真的!”
噗嗤一声长响。
王老太爷直觉手足发软,头晕目眩,心中翻腾难受,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怕是有三升之多啊。就再也站立不住。
脑海之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我总算知道了。这世界上可残酷的刑罚不是千刀万剐,而是将你捧道云端,就要接触到梦想的时候,突然跌落下来啊!那个反差,那种失落感,还有临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有好多的牵挂,好多的钱还没有花完,这才是最残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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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宴会不欢而散已经有足足一个时辰了,但赵重九一干人仍处于亢奋之中,他爱不释手的捧起一堆珍珠,哗啦一声撒了开去,满室珠光宝气。
而老道则在一旁咂咂嘴,老脸笑的如同狗尾巴花儿似的。
“老大,真看不出来。这老家伙,家里粮仓都堆不下了啊,有的还没有拆封,都是官仓的东西啊。粗略计算一下,怕是有粮三十多万石!银钱不下十万两,还不算古玩珍奇啊。这下,俺们真发了大财了!”
就在大伙儿沉浸于突来横财的喜悦的时候,燕飞匆匆推门而入。
“老大,探子来报!契丹人出现在北山,距离我们不足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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