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天色甚暗,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是数丈之外,只能看见黝黑一片。也无什么声息,实行宵禁之后的东半城突然之间沉寂下来,静谧的让人压抑,只有偶尔有那么一两声蟋蟀的哀鸣好像在唱奏这秋末的最后的挽歌。
被寒霜微微浸润的青石板大道之上,突然传来吱吱呀呀的晃悠声,一顶青色的小轿颤悠悠的轻轻叩击着地面。在这个寂静的街道之上显得那么刺耳和突兀。轿前忽明忽暗的两个大红灯笼有气无力的眨巴着王府两个大字。熟悉东城的人们就会知道,王半城出行了。
只是和以往锣鼓喧天,家丁开道的排场相比,今儿王老太爷就显的格外的低调。蓦然,那小轿突然停了下来,轿帘微卷,露出王老太爷一张憔悴的老驴脸来。
“来福,来福!老爷我怎么都觉得今儿格外的不对劲儿!”
正在轿前开路的管家,听闻老爷的轻声呼唤,忙踩着小碎步,低头弯腰过来,垂手道。
“老爷放心,不就是赴个宴嘛。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王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
是呀,不就是赴宴嘛。就是那个县衙,王老太爷一年之中,赴宴的次数没有百儿,也有八十的。可以这么说,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楼一榭,如同自个儿家里似的,王老太爷熟悉的很。每次赴宴,不是满脸堆笑的奉承,就是刻意的讨好,能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上刑场,一区二不回了?
可想是这么想,但是王老太爷始终觉得心中有那么一道挥散不去的阴影,犹如盘踞着一条大毒蛇,逐渐吞噬着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还是再去问一声吧,看看里面有什么动静儿。”
来福低低应了一声,低声吩咐一位斜带瓜皮帽的小厮几下,那人便通通飞步跑去了。未几,又通通通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
“老爷,县衙里的人说。平常的很,到处灯火通明的,没有看见有什么刀斧手之类的。而我们的人,也潜了进去了。清一色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壮汉子,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哦,那就好!”
随着轻轻的舒了口气,帘子放下了,小轿又开始吱呀吱呀的前行了。
可不是嘛?还未到城中,相隔数里外,就可以看见县衙府邸那片是灯火冲天,喧闹盈沸。一切是那么正常。所有的宴会不都是这样吗?
等近了,这才发现。大伙儿还是低估了这个二愣子的排场,门口灯火通明出,早就停满了各种轿子,马车。无数的熟悉的人彼此寒暄着,作着揖,依次从不同的地方汇集过来。而米信则满脸含笑站在大门口,充当唱礼。每一位客人到来,就会吆喝一声:“城东李员外到!”
一切是那么的和谐。若是有什么突兀的地方,就是门口两侧站了两位衣袂飘飘的侍女,见了客人便盈盈弯腰,道一声万福,顺便接过客人手中的礼物,后面门房里早就坐了好几位账房先生正挥汗如雨。
呵呵~~~
王老太爷发出了一阵轻笑,心中怀疑顿时去了大半,语气也格外轻松起来。
“我倒是以为这个二愣子玩什么把戏呢?无非就是借着宴会之名,揽财罢了!他要不是如此这般,老爷我还真的不放心呢。”
一面低声吩咐来福,一定不可轻举妄动,以摔杯为号。若无号令,则按兵不动,一面抬脚施施然下了轿。
那边米信早就眼尖,声音陡然拔了十层楼那么高,还打着卷儿。
“城东王员外到!!!”
这一声尖叫彻底将晚宴的热闹给推到了顶点。
只听里面丝竹喧闹突然一顿,然后大门洞开,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多的数不清。为首的微微含笑的不是赵重九是谁?后面依稀有更多的人放下手中筷筹,挤了出来。
不远处就有一个车夫酸溜溜惊叹道。
“到底还是王半城啊!看这排场,连将军都亲自迎接出来!看样子,这王半城怕是势力更上一层楼啊!”
那边老早就传来赵重九的偌大的嗓门儿。
“王老,未及远迎,还请恕罪啊!”
“哪里敢劳动将军大驾亲迎啊?老朽来迟,还望海涵啊!”
王老太爷此刻心中哪里还有什么疑虑啊。早在九霄云外啦。是谁说这个赵将军是个憨货?不是得体的很嘛。
那边赵重九却是脸色一变,故作不愉。
“王老,您这就见外了。是吧?若不嫌小子唐突,就称呼小子一声世侄吧。什么将军来将军去的,生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好,好,好!老朽就托大,就称呼一声赵贤侄了啊!”
王老太爷连道三个好,胡子都快翘道天上去了。
而身后其他士绅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了,齐齐哀呼一声:“唉,王半城还是我们拍马不及啊,愣是谁到任了,都要卖他一个面子啊!”
先不说众人反应,光王老太爷携着赵重九的手臂,迈步进去,一路暗自心惊。
都说赵二愣子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识礼数。上回参加杜大帅的晚宴,那副憨样一时引为笑柄。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啊。你看这安排,这饭食,这酒水,这歌舞,愣是老夫见惯了各种场面,也挑不出错儿来啊。
殊不知,人家赵重九早就不是初哥了。见识过了,杜大帅的奢侈宴会,哪能不照搬过来,何况还有旺财和米信在一旁帮村?
闲话少说,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后,赵重九就停了筷子,顿了顿嗓子。
整个大厅就沉寂下来,众人都知道,今晚的肉戏来了,忙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漏过了一个字。
而王老太爷不动神色的和几位相熟的实力个眼色,齐齐点了一下头,意思是如果是要钱要粮,大家一定要一条心,共进退啊!
果然,那边赵重九就立身而起,手执一盅,遥遥一祝,就开了口。
“小子初来贵地。还需要仰仗各位乡绅父老啊!如今大敌当前,而粮草军械全无,还需各位鼎力相助啊,小子在此感激不尽,先干为尽啊!”
不料,众人齐齐哦了一声,便默不作声,拿眼看着王老太爷几位。场面一时降到了冰点。甚至有人偷偷的准备看笑话。
笑话!不是笑话是什么?您空口白牙的,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干啊!脑袋被门缝儿夹了吧?
却不料,那边赵重九不以为意,好像并没有看到众人的异相似的,话锋一转。
“当然,本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大家的粮食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绝不会亏待大家,一律按市价两倍来算!”
这一下,就如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里,激起了千层浪花。
什么?两倍?
不需遥远的运输花费,个鞥不计算折损,单单做地转手一卖,就是两倍的利啊!
几位小点的商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而王老太爷仍不为所动,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暗忖这些小打小闹的家伙们,一向就是不安分,看来不敲打一番是不成了。
实在话,如今混到王老太爷这个份上,钱什么的已经看的很淡了。再说,有钱也要有命花啊,他看的很清楚,契丹大军就要打过来了,就凭那二愣子数百残兵,能挡几时?还不是捞够了好处,就开溜?这样的事儿没见过十回,也有八回了吧。
不料,那边赵重九好像嫌震撼不够似的,接下来又抛出去一个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