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的伤情一天比一天治愈着。
这些天,家里几乎围着三弟转,妈妈在医院守候三弟,奶奶做饭,互责送饭到医院,姐姐上她的学,放学后也会去医院。二丫不敢碾奶奶的路去医院,因为她没有带好弟弟,注意力全在看小老七舞竹竿。
老爷一直沉闷着,虽然还在做活计,但精神似乎不好,做起活来有气无力的,奶奶也没有注意到这点。还是买菜,做饭,送饭去医院。
三弟的饭是大米熬的稀饭,楼上大木箱子里的用完了,妈妈便托杨阿姨再去买来。
三弟出事那天,杨阿姨带着仙咡去乡下做客,第二天下午回来,听说后便去医院看望了三弟。
王伯娘一直很自责,第二天她就把猪赶撵进厂交给了厂里,再由厂里派人赶撵去食品公司给评了。这样王伯娘也就轻松多了,上完班也就常去医院看看三弟。
老爷只要奶奶从医院回来,老叮着奶奶问个不停,奶奶说伤着头皮,左边的头皮被车轮挂着后,拖撕开头皮一长条口,身上的基本是擦伤,算祖上有德,没有什么大碍,叫老爷安心。
老爷还是那么的焦虑,凡是来家里做衣服的人,老爷全推辞掉,原来接的活老爷也说着客气话让人拿回去,叫他们去别的地方找人再做。
老爷的这些表现,被来家里送米的杨阿姨察觉到:“孟老伯,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好着呢?啷是没事。倒是要谢谢你了,随时都在麻烦着你。”
“孟老伯,不要这样讲,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我去上班,仙咡差不多的时间都在你们家,连饭也承包了,你说是哪个划算。”
老爷不说话了,便把那小袋米放在案板上,有点喘。
“孟老伯,我看你身体是有点不舒服,还是去看医生去吧!”
“没什么,休息休息就好了”
奶奶去医院刚好回来,杨阿姨便把老爷的情况向奶奶随便说了一下,说完她说还有一点事,就走了。
奶奶有点着急,关切地问道:“老头子,啷喊你不要急,都说三娃子没大碍,这下好了,走,去看医生去。”
“杨媚胡说,我没事,不去。”
奶奶怎么说,老爷就是不去。
“你不要折腾我了,我休息休息几天,啷是没得事的。赶紧做晚饭去,给他们娘俩送饭才是正事。”
奶奶实在是拿老爷无可奈何,只好把案板上的口袋打开,用土丕二碗撮了半小碗米,准备蒸神仙饭给三弟。
就在奶奶告诉老爷再有一两天三弟就可以出院时,老爷终于倒在床上,病的第二天下午,他跟奶奶说想吃桔子,来家里的杨阿姨说她去买。那时刚好桔子初上市,等杨阿姨把那还有一半多青色的桔子剥开时,老爷闻着剥开的桔子味落气了。奶奶,二丫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伙说落大气还有小气,便把老爷从床上抚起来靠座在一把椅子上,幺妹的爸爸在旁抚着老爷。杨阿姨指挥着人从楼上把那大斗拿下来,把大伙带来的姜黄纸钱装上,把老爷的双脚理好搭踏上,王伯娘把家里煮猪食的大铁锅拿来放到装斗纸的前面,便跪在锅前提着一把菜刀边烧边划着:“孟老伯领钱啦,去到那边吗!保佑你们家的子子孙孙。”
小老七放学刚好遇上,便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孩从那大斗里拿出纸钱跪着烧了起来,这在小城叫烧斗纸。
在小城,家有刚过逝的人,左右邻居,亲戚朋友,街坊知道了,都要自备一刀纸钱带来到逝者家里,堆摆到大斗里面,然后再把它拿出来面对着逝者烧完,有多少烧多少,如果堆得越多,证明逝者活的时候为人处事好,还有一点,也要逝者的年岁越老越多,这就叫烧斗纸。这风俗一直到现在都还保留。
杨阿姨又指挥着另一些人把家里的家什,抬的抬上楼,搬的搬出屋外,煤炉也移到原来放案板的那墙角处。
二丫在老爷刚落气时,也随着奶奶一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跑到门口站在泥土地上的人行道上对着街哭喊着:“爸爸,爸爸你快回来,老爷不行了,爸爸,爸爸你快回来,老爷不行了。”
此时二丫的喊叫,一方面对老爷的突然离去的一种发自内心的接受不了的痛的喊叫,一方面对老爷的爱,老爷平时对二丫的爱的喊叫,再一方面对爸爸长年在外工作,却缺失父爱关怀,又想爸爸的喊叫。二丫就这样呼天盖地得哭闹着,哭喊着,谁也安抚不了地使劲着嗓子哭,比前次家门前槐树被坎的痛还要心疼气绝。
站着哭累了,就坐在了地上哭,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等醒来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家门前左边一点的那根电线竿挂起了用皮纸做的长长的望钱。屋里屋外比电灯还亮的汽灯明晃晃地耀着白光,加深了家里悲伤的浓度。妈妈也带着头还包着纱布的三弟提前出院回来,并在自己的头上包打着盖住头顶留有一截布头在脑后的因家有丧事而包的白布帕子。这种盖头顶又留一截布头在外与平时小城人爱包头帕的区别。
老爷仰面,四肢理伸靠拢平放在门板面上,从头到脚被一大块白布的被里子蒙住,并在腹部上的被里子上放摆一个犁铧头压住,静静地躺在原来放床的那块地上。
昨天还与二丫讲话的老爷,今天却静静地冰凉着身体躺在哪儿,再也不能跟二丫讲话,再也不能给二丫零花钱花,人死如灯灭,八十多的老爷就这样走了,永远地从二丫的身边走了,想老爷时也许会在梦里,在那繁星璀璨的夜里。
第二天,以前没有见过的亲戚,还有经常见面的亲戚也都来了,比老爷辈分小的也包打着头帕在屋子里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