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出水才见两脚泥”，说文气一些就是知行合一。
我入了广告行跟着窦延光试了二十几天的水，才豁然明白他为何会相中了我那台“拖拉机”。
分配给我的办公桌基本上可以不用，即使落满了灰尘也没人来苛责，因为出外勤的频率非常之高，乡下野外和周边的县半个月时间里我就跑了个遍，一天跑三四百公里亦属正常，话说我那车虽然老旧，但是老骥伏枥，能堪大用。
主要业务就是踏勘、看现场，那公路边的广告位，铁路、公路桥涵隧道，还有道路两旁农家小院的外墙上，都是我们刷牌子的好战场。窦延光负责记录环境、拍照、设计吊装方案，我则负责开车、探路，保障供给，两下里配合十分默契。
再有就是现场监督安装部来完成吊装，把巨幅广告牌悬吊起来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安在预定位置上是一个辛苦活儿，技术要求高，还具有一定的风险性，跟着师傅们风餐露宿也是寻常事。
只是干这活儿未免与我来公司的初衷大相径庭，那些个巨幅的广告牌，不论是移动的，联通的，石油的，石化的，还是人寿的太平洋的，虽然美仑美奂蔚为壮观，但版面图案却是全球统一的，甚至万年不变，跟我的劳动并无相关性。
我的角色充其量就是杂役加车夫。
一个月下来就整得我疲累不堪，跟丝丝抱怨说，我这算是什么命哟，白领没混成，连正景蓝领都算不上，就是个猪嫌狗不啃的二鬼子，累得跟熊似的，就剩下天天想你，天天问自己，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俺要来娶你过门啦！
“等我长发及腰，你来娶我可好？”丝丝在电话那头安慰我。
我忙里偷闲，摘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做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花篮送上丝丝家门，博得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且火借风势拉姑娘去偷情，享用了她的无限美好。
熬满一个月，我领到了薪资，两千一百块，加六百元车补。心里暗忖咱连人贴上车奔忙一个月才落了这点钱？还不如自个儿在市里偷偷摸摸跑黑车呢！暗自摇头时窦延光悄悄塞给我一个红包，“项目提成，我给的，兄弟拿着吧！”
打开看看，有两张老人头，我心生感激“窦哥，谢谢你！”
业余时间里我还得充当他家的生活保姆，不时得接送下老人，递个物件什么的，想来他还算个孝子，借我之手来尽孝心也是无于无奈，所以我认了。
因为只跟他相熟，我憋不住打听公司的架构到底什么样？就没有比咱这轻省的活儿？
公司内设行政部、市场部、平面广告部、市政部和媒体部，还有一个制作中心，加起来有五十多人。
市场部主要管营销，就是拉客户、通关节，还负责追款等事宜；平面广告部主要负责周边外围的广告设计和投放安装；市政部主要负责市区内灯箱和楼顶广告的设计投放，还承接政府部门的宣传公益广告业务；媒体部主要负责承接各类企业和实体的多媒体广告，制作后在广播电视、报刊杂志及互联网上投放，唯有这个部门不玩体力，拼得是头脑，无需顶风冒雪，经受这般风吹日晒。
除本部以外，公司在郊区有座仓库，也是制作中心，那里固定有十多个制作安装师傅，一般大型广告牌的喷绘，还有钢架的切割焊铆都在那儿完成，就那地方本人已去过多次。
“怎么？你想去媒体部？嫌我这儿活太累？”窦延光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实话说我也并未想着瞒他。
“我来这公司就是奔着‘创意’俩字来的，不怕您见笑，我觉着自己也算个文青吧，就想找个跟文化沾边的活儿！”我索性坦言相告。
“兄弟，看来你没干过几样工作！你可知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太骨感？文化是好东西，可它填不饱肚子呀！”窦延光苦口婆心规劝我“就说媒体部吧，能接个什么像样的活儿？不是小酒坊，就是西饼屋、农家乐！整那种广告需要多少文化水儿？能把话说囫囵了就行！就咱们这个地方，四十多个民族，一半不通汉语，能把国语准确又明白地传达给受众你就算功德圆满了！还玩文化、弄玄虚？不把自个儿弄死才怪！告诉你说，媒体部的人是最穷的，也就能拿那俩死钱，还敢指望买房买车？”
“我的天！原来玩脑子的人都活该受穷！”我顿悟。
“就说市政部吧，还不是跟咱一样干活儿？只不过是在市区里干活罢了！你当楼顶爬上爬下好玩呀？还是爬电杆好玩？还不如咱跑野外呢！再则说他们跟政府部门打交道多，人家搞个宣传推介会什么的是要与市政部合作，拍片呀，制作版面诸如此类，但内容风格什么的人家早就规划好了，咱也就负责给制作！你真要给人出点子，只怕出不到相上，也只有听吆喝出力干活的份儿！”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十分中肯。
“兄弟，你就安心跟哥干吧！咱部门外勤补助高，提成也拿得多，我一个月挣一万多不成问题，年底还有奖金分红！你干上手了入了门了将来不比我挣得少！”他踮起脚来拍我肩膀。
于是我心悦诚服，死心塌地跟着他干。
窦延光有个女朋友叫玛嘉，说是他的初中同桌，一段情缘甚是坎坷，“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这便重新擦出了爱的火花。伊人艺术青年的范儿远胜于他，平时在文化宫青少年艺术中心教孩子们画画，也教教俄语什么的，那好像是个闲差，空余时间很多，所以窦延光动辄就把人召来跟着我俩到乡下各处跑，还美其名曰“采风”。
我得承认，初见伊人时我大大惊艳了一把，恍然惊为天人。隔老远就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伊人身材极好，摇曳生姿，犹如鹤立鸡群，那身高没有一米七五也差不多少，长腿细腰丰乳肥臀，款款走来活脱脱一个踩着猫步的模特儿。
待走到近前，我才顿悟何为“见山不是山”，伊人相貌有些奇特，亚麻色的长发自然天成，皮肤很白，却又不似丝丝那般嫩白，鼻梁又尖又挺，嘴唇薄削，下颏尖细，眼裂狭长且深，眉梢吊起，眼珠呈琥珀色，一笑起来风情无限。鼻梁两侧星星点点布满了浅白麻子，或者叫雀斑，总之小脸上得敷上厚厚一层粉，浓妆艳抹妆扮起来才见得是一个惊世美女。
“玛嘉，这是我的拍档小余，小伙子人不错，能文能武，车开得也好，以后有什么事呢，你就直接开口吩咐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窦延光揽过伊人的细腰，那口气是真把咱当自家人，可惜这俩人太不登对，他努力挺拔身姿也只达到与姑娘齐耳高，以我的眼光看来好似不具备夫妻相。
“小余很年轻哦！才从学校出来吧？”伊人吟吟笑道，嗓音柔柔软软，好像林志玲哦。
“哪里？毕业三四年了！算是职场老鸟了，请玛嘉姐多多关照！”我赶紧跟人套近乎。
“相互关照好啦，姐姐以后用得着你的时候多呢，可不许嫌烦哦！”姐姐凝睇一笑，眼风甚是撩人，晃得我直眼晕，小心肝乱颤了好几回。
那一段时间接的都是周边乡镇上的活儿，就是在公路两边的民居外墙上喷广告，实际上广告很少，大部分是政府部门的宣传标语。比如计生方面的，温馨可人的话语有“女孩是民族的希望，是国家的未来。”但也有杀气腾腾的，“宁可错杀三千，决不枉纵一个！”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更令人牙长三尺的是那些断语式的口号，诸如“不学科技的农民不是好农民！”“不学法律的农民不是好农民！”之类，想我爹妈一辈子起早摸黑脸朝黄土背朝天，现如今却连一个合格的农民都算不上啦？他们自个儿或许不以意，这些话语却让我耿耿于怀了半天。
其实干这些活儿都没什么技术性可言，不需要创意，更不需要头脑风暴之类，也就是顶着炎炎烈日出体力，跟着窦延光看了两天半，我也学会了七七八八。
那个周末，窦延光把玛嘉也捎带去了，地点还是在我家门口不远处，依旧是扒在公路边一溜儿院墙上喷标语，我找个阴凉处把车停好，卸下喷绘机和一干家伙事就和窦延光四脚朝天地忙活起来，玛嘉脚蹬一双平底凉鞋，身着白色短裙背个画夹四处溜达，倒是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远远一望煞是养眼。
我初学乍练很有些成就感，于是干劲十足，没注意啥时间窦延光从我身旁消失了，大热天的露天干活没多一会儿我便汗流浃背起来，遂放下机器到车里头去取瓶装水。
正待打开后备箱，忽然发现车体“咕咚、咕咚”颠动得异常，几个情况？我忽然醒过味来，有人在我车里头玩车震！天啦，这好歹是俺的车！一对饮食男女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鸠占鹊巢只为做爱也提前知会一声好不好？难道哥们还会铁嘴钢牙硬说不行？什么人品呢？
我无话可说，逗留久了又怕被人说是窥阴，只得取了水悄悄走开。
打那以后，一看到玛嘉心里头就不舒服，有点类似吞了苍蝇的感觉。
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人家爱玩车震专好这口与我何有哉？只是不声不响占了我的车而已，多大个损失呢？说白了那都根本不是个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