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的手,已经落在了门把上,已经推开了一角。一缕寒风,已穿过那窄窄的眼角,直透
进来。扑在楚映雪的脸颊之上,那一张满是微笑的脸,似乎也有些受不了这刺骨的寒风,不
禁微微一滞。
也就在那一刻,身后秋无痕的言语传到了他的耳中“我发现你变了。”
“哦?”楚映雪已踏出的一只脚又被他收回,转过身,望着秋无痕微微一笑,道“我哪里变
了?”
“你变了好多,”秋无痕道“至少我就知道三点。”
“哪三点?”楚映雪微微一怔,道。
“做事的风格,待人的态度,”秋无痕微微一顿,接道“还有,你的心。”
楚映雪闻言,满是不解的道“我怎么没有发现?”
“这些事情,你又怎么会发现呢?”秋无痕笑道“发现这些事情的永远会是你身边的人,尤
其是是非常了解你的人。”
“比如说你。”
秋无痕点了点头,道“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总是能够看到别人的变化,却总是看不到自己的
变化。若是能够看到自己的变化,那变化已巨大的令他恐惧与害怕。”
楚映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看到了我哪些变化?”
秋无痕笑了笑,道“不多,刚巧只有三点。”缓了缓续道“第一点,便是你的做事。若是曾
经的你,见到自己的朋友死在自己的眼前,无论有多大的事需要你,都会被你忘记。而你却
只关心,在乎那个死在你眼前的朋友。”
秋无痕的言语方落,一人已接口道“其实这一点,是我发现的。”
循声望去,便是那个与楚映雪一起走进屋子的那个人。
楚映雪瞧着他面上的笑容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那人回道“因为你见到燕飞雪死在你的眼前,居然没有伤心欲绝,居然能够让她一个人待在
那里,不管不顾,甚至没有做过任何的安排,就离开了那里。”
楚映雪不禁又是一怔,半响方道“这一点,我总认为是自己当时太过心急,原来那时,我竟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那是因为你经历了许多事,”秋无痕笑道,“因为那些事,令你成长了起来。”缓了缓,
接道“有许许多多的道理我们都能够记住——牢牢地铭记于心,却并不会有所感悟。只有经
历一次痛苦,经历一次伤心,或是遇到那个道理中所描述的事之后,才会真正的领悟那个道
理,才不会只是记在心中而已。”
楚映雪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那些言语,还是牢牢的留在了我的心中。我以为,
那时我我只会被他影响那么一会,想不到,它已成了我的意识。”
“印尼为那句话,对你而言十分的重要。”秋无痕笑道“而且,你也十分的认可那句话。”
楚映雪不禁点了点头。过了半响才道“那么第二点呢?”
“便是你心中那永远也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情。”
“情?”楚映雪又怔了怔,缓缓道“这又是何意?”
秋无痕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不仅是你,这世上几乎所有的多情人都是如此。”轻轻的摇了
摇头,又落下一声叹息,“多情的人,不知该如何放开别人的情,亦不知该如何令他人放弃
对自己的情,总是那般的绕来绕去,剪不断,理还乱。想要放手,却已不知如何放手,想继
续,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秋无痕的言语,令楚映雪满是糊涂,越说越糊涂,此时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不禁苦笑道“老
兄,你能不能说的简单一点,我此时被你说的满是糊涂。”
秋无痕轻轻的笑了笑,道“不是你糊涂,而是你不敢去细想,也不能够去细想。因为你不知
该从哪一处细想,也不知想哪一处。情,永远都是如此,叫人如此。”不禁又落下一声叹息
,半响才道“其实,我说的是顾三娘。”
听到顾三娘。楚映雪不禁苦苦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吐不出一个字,不禁又落下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似有情,却是无情;似无情,却又满满的浓情;满是苦楚与无奈,却又满是温柔与甜蜜。
不知为何,听到楚映雪的这一声叹息,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只有风,只有风依旧在吹着,吹着,用力的吹着······
不知过了多久,楚映雪的嘴角又绽开一抹微笑,道“那么第三点呢?”
“是你心中的正义。”秋无痕缓缓道,“若是以前的你,定然不会将萧长风放走,也定会将那些消失的金子寻回。但是,那一次你没有,你不但放了他,也不曾寻过那些金子。”
楚映雪不禁叹了一口气道“萧长风并没有做过什么。”
秋无痕轻轻的笑了笑,道“你的这句话能够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顿了顿续道“虽然萧长风确实没有出过一次手,杀过一个人。但是,左青峰的刀谱是他给的,而马志群的死,也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而去,他还用得着出手吗?而且,我能够确定,这一切都会想明白,而且,也定然能够找到证据,甚至他已经告诉你——将那些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完全的告诉你。”
楚映雪不禁又是苦苦一笑,道“要想瞒过你,真是一件困难的事。”
秋无痕微微的笑了笑,道“并不困难,却也不容易。”
“只因,你的朋友实在太多。”
秋无痕点了点头,笑道“朋友多,确实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有些人交朋友,并不是真心去交朋友,而是在玩着心计,在做着计算与算计。”
“那样的人,最终绝不会有一个朋友。只会有敌人,各种各样的敌人。”楚映雪道,“每个人,或许能够被算计过一次,愚弄一次,但绝对不会时时如此。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傻子。”
“认为自己太聪明,而世上的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他,又或是全是傻子的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傻子。”秋无痕轻轻一笑道。顿了顿,又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放了他?”
楚映雪微微一笑道“并不是我要放了他,而是有人要我放了他。”
“那人是谁?”秋无痕不禁一怔,脱口而出。
“许许多多的人,”楚映雪道,“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
秋无痕不禁又是一怔。半响,方才明白,不觉笑道“那么,你心中的正义呢?”
“仍在我的心中。”楚映雪道,“若是我将他交给那些人,并不是在维护正义,而是在维护邪恶。”
“曾经的你,并不是如此。”
楚映雪不禁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曾经的我,还没有完全的看明白,总以为那里还有公义存在。”
“如今呢?”
楚映雪摇了摇头,叹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秋无痕望着楚映雪道,“只是你不确定,它们何时会在何时又会不在。”
楚映雪不禁又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它们确实存在,只不过在许多时候,被遗忘,或是被自己锁在黑暗之中。不过,那些黑暗,又怎么能够遮的住它的光芒?若是遗忘,终有一天会被唤醒,除非人的良知已完全的不在。
正义,终有一天会是每一个人心中的希望与力量。
当楚映雪踏出门的那一刹那,只见东方有一道淡淡的光亮。那一道淡淡的光亮,仿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缓缓的割着他身旁的黑暗。
黑暗,终难以抵挡,被它划出一道口子,而在那口子中爆出一团光华,令人不能直视的光华。转眼间,那道口子又慢慢的变宽,变大了。再转眼,一轮新日已自那黑暗中跃出。
跨出那矮门,只见墙角处一着一个人。
楚映雪并不认识此人,但是他认识他手中的那只扁担。
楚映雪还未走到他的身边,耳边却传来了高歌——那是自秋无痕屋中传出的歌:道离别,只道是这一别,不会是永远,这一去,只会是短短数十日;望春风,春风吹绿江花两岸,却独独吹不去心中冰霜,飞燕送春归,怎奈却只填心中仰望;倚相思,只道相思唯乐未有苦,怎奈数数竟是苦中苦;风何去,思何去,漫漫前路几人知?最是无情多逍遥,怎会受那痴情苦;痴情苦,痴情苦,只愿此情为此时······
楚映雪走了,慢慢的。轻轻的走了。
但是,那风还是将屋中的高歌缓缓送来,徘徊在的耳边······
那歌声终于也听不见了,耳边却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人声又静了,却又感到有些空寂。
幸好,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门——朱漆的大门。
门旁雕着一联:春绿满园,望眼竟是花香枝头,别是一番好去处;高朋满座,充耳便是人间风生,只道已坠仙人境。
楚映雪不知此联是否工整,但是他知道这是何人所书。
他来此,便是来寻此人的。
只是不知此人此时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