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196700000040

第40章

“你是成心推挡……我问你,有一个叫覃定普的,你认识么?”

白村摇摇头:“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老实,至少你在批斗会上听到过。”

“我的头砸在了乒乓球桌台上,耳朵嗡嗡直响了几个小时,连批我自己的什么,我都没有听清几句。”白村讲的也是大实话。

“你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

“不要把话说死了,仔细想想,再想想。”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批判会上你们照过面。”

“我谁也没看清。头从不让抬起来。”

“有人证明你认识他。”

“弄错了吧。”

“你还到过他家。”

“我反正不认识这个人,他家在何处?”

“就在绿叶中学不远的村子里。”

“周围的村子我是去过,那是作家访,都是农民,这也是农民么?”

“少装蒜。你再想想,覃定普,听说过个名字没有。”

“没听说过,连批判会上也没听清过……”白村一口咬定。

“你《老圃》上有他的影子。”

“说《老圃》上有谁谁谁的影子,对号入座的人太多了。”白村苦笑一道,“《老圃》走红时有人这么对号,如今成了黑画,对号的人莫非还有么?”

“少给我们嬉皮笑脸,说,你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你们曾经偷偷见过多少面……”

“都不认识,问这么有什么用?”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么?”

只见那位预审员一使眼色,书记员马上移过了旁边一盏白炽的灯,“啪”一下打开了,直射向白村,白村一下子睁不开眼睛,只觉得一股热力逼来,令他往后一仰,浑身就似火烧着一样。

那身上的伤口,竟似在一刹那间裂开了一样,痛彻心脾,尚未结痂但已止血处,又渗出了淡色的液体,仿佛被烤化一般,白村根本不会想到,白天的创口会在如此的光热辐射效应下,竟会上十倍地抓心样地痛,没有切身体验,是无法说得出的。

汗乎?油乎?血乎?一身粘稠!比下油锅只怕还难受!

他口角咬出一缕血来。

“说吧,你与姓覃的是什么关系?”

白村艰难地摇摇头:“姓陈的学生有好多个,这里客家人姓陈的多,是哪一个的家长?”

“呸,是姓覃,谁说姓陈了!”

“姓秦,这倒简单了,我不记得学生中有这么一个姓。这姓不多的,这里应该会没有。”白村颇为肯定地说。

“又耍花招,这里姓覃的人,少说有上十户,你的学生不可能没这个姓……”

巨大的疼痛,令白村脑子都发起炸来,什么秦、陈、曾、钱……无数谐音的姓在耳边乱飞了起来,“什么?秦、陈、曾、钱、卿……你到底说的是哪个姓呀?”

“哦,知道了,是有这个姓,不过,我当班主任这个班没有,所以,不会有家访……我没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你先别把话说死了。有人不是夸你的《老圃》很有历史感么?这个人,不是农民,而是大学的历史老师,是个老牌历史反革命--这总该有印象了吧?”

白村让油汗、血污封住了双眼,只说了一句:“我没同什么历史老师打过交道……”竟从凳子上滑落到了地上。

预审员这才把烈火般的白炽灯光关上。

但白村已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来了。

预审员见审不下去了,悻悻地说:“好哇,今天算又放过了你一马,下次我们决不会客气了,就是用铁锹,也要把你口撬开,看你有多大本事!”

这便让狱卒进来,把白村架走。

回到号子里,白村都无法躺下,浑身伤口,挨一个地方,都会被粘住,一不留意,又一块皮被木头粘住,撕了下来,好在胸前部分伤口少一些,只好趴着睡。可哪还能睡得着呢?浑身辣辣的,号子里又不通风,痛楚加窒息感令他度秒如年--夜晚竟如此漫长,虽说他扔进号子时已是半夜1点多钟了。

天亮了,别人都起来了,他还趴在那。

还好,这一天狱卒没来找什么麻烦,大概知道他是个文弱书生,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可以再加码。

又过了两天,老号子们掐指一算,白村这小子七天的“大运”马上就要到了,看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那身上的创口,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几近一公公分的痂,象画上去一样,竟没有多少真实感。

“二零一,你在为谁披麻挂孝?”

有人这么开玩笑。

可不,伤痂似黑综色的麻布条,人却似丧服一般地惨白色。

白村不敢穿衣服、怕衣服粘上去便揭不下来,要不,得把皮也撕下一块……

可放风时,远远站在岗楼上专门吆喝:“进”、“出”的日新月异兵却不长眼:

“第六位,出列,站好!”

正是指的白村。

白村不得不在正待返监的行列中走了出来,艰难地站直了。

这边人一进监,那边便喝斥了起来:

“你把身上画得横一杠、竖一杠的,是什么意思?向我们示威是吗?”

白村没法回答,只好不作声。

“哑巴了?想对抗是么?以沉默表示反抗?你有种!”

白村只好说:“我穿不了衣服!”

那哨兵冷笑道:“穿不了衣服?怕热,图凉快是么?哼,穿不了?老子非要你穿不可!”

他下令了,让其他号子仍在放风的犯人,上号子里拿一件破袄子出来--这里,关上几年判不了刑又放不了人的老号子有的是,人人都少不了一件破囚服过冬,都发黑了。

破袄子一拿出来,便是一声令下:

“给这顽固的家伙穿上!”

囚犯们只有服从,况且他们也只捉弄同类为乐--其中,杀人、放火、强奸犯不在少数早对白面书生样的白村跃跃欲试了,怎会为他解释穿不了衣服的原因呢?于是,一齐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硬是把臭哄哄的破袄子套到了白村身上。更有人拿来了一条棉裤,强迫白村穿上。

大热天,一身伤口,却捂着棉袄棉裤站在烈日底下,站不了多久,人就摇晃起来了。

但这时,哨兵却下来了。

因为,全部囚犯,一个个号子放风,也都放完了,偌大一个放风坪上,仅余白村一个人子然而立。一般情况下,哨兵是不会进入放风坪中的,他带着枪,得提防被放风的囚犯抢走,很危险。而现在,一个白村,绝不是他的对手,足可以来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哨兵早心痒痒了。

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三五个月或半年,负责守卫的就得换一次岗。新来乍到,有的守卫对囚犯还有点畏惧心理,站得远远的,不敢拢边。可日子久了,看多了狱卒们变着法子整犯人,他们由畏惧变成了习惯,再加上天天的政治学习,更培养了仇恨,于是,眼也红了起来,手更痒了,设法找岔子,来显示他们对“阶级敌人”的无比愤恨……今天,白村遇到的也正是这样一个处于“转折”中的守卫。

他从高高的岗楼上冲了下来,就没好气地斥道:“我站在上边,离太阳更近些,都没你这般熊样,你晃晃什么?”

白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嘴巴嗫动了一下,却不曾有声音。

“又哑巴啦?好!我叫你哑!”

说时退,那时快,他已经飞起一脚,把白村扫在了地上,而后把枪倒转,高高举起,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了白村屁股上--还算他有良心,没往腰椎上砸,不然,白村只怕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又是几脚,又是几枪托!

何等地解气,何等地快意!

白村在地上翻滚,直到滚不动了!

还是小伙子的哨兵,脚踢,枪托,也打得气喘不过来了。

终于,白村失去了知觉--天上的火球,一下子变成了个大煤球,黑潦潦的一团,失去了温度的感觉。而破袄破裤,裹住的只怕是一团碎,软了的骨头。

“好小子,你还装死!”

哨兵打开了白村所在号子的门,叫出来两个人,把白村抬进去后,也就扬长而去了。犯人看不见他打人--当然,也还是有人搭人梯,在高高的天窗上看到的,可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看见,那就不会再有别的人看见他打人,干手净脚,什么也没发生过,而自己也就算过了一回瘾。

这里把白村抬进去,怎么弄,也弄不醒,便急了,一连串的,“报告”!

最后,终于惊动了狱卒。

狱卒气势汹汹:“闹,闹什么,外边翻不了天,到里面还翻得了……”

一见白村那样子,才感到不妙,问:“怎么你们也没法子弄醒他了?”

所有囚犯都摇头。

狱率赶紧出去,关上门,过了一阵子,推了残疾人坐的简易帆布轮椅来,让人把白村放上去,而后推出去了。

“哼,这小子有福气,才来不到7天,就能到外边走一轮。我们好几年还轮不上呢!”

几位老号子不无妒忌地说。

白村是怎么醒过来的,谁也不知道,不过他再度扔进号子里,正是第7天,身上裹的不是臭哄哄的破袄破裤,而是发出一股股怪味的草药了。进号子时,脚一跛一跛的,须扶住墙才能走稳,人整个落了形,眼凹下去了,颧骨却凸了出来,比呆了几年的老号子的样子更为可怕。

问他上哪去了,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条是很明白的,他并没有被送到正儿八经的医院,否则,当有医院的记忆,大概是弄到离看守所不远的什么民间郎中的住处,敷上药,把人弄醒,也就了事。后来,白村臀部及部分大腿肌肉萎缩,内陷部位比一巴掌还大,恐怕与没得到及时、认真、彻底的治疗有关,这则是后话了。这种裹住棉袄后的毒打,不伤皮肉,却伤筋骨与神经……

在号子里,老号子问起他挨打的经过时,他渐渐明白,这次遭毒打,决不是偶然的,而是有预谋的。否则,不会让他大热天去穿上厚厚的臭棉袄,连棉裤也不能少……老号子还说:“这不算什么,过去,形形式式的刑罚,比对付你的这一招更厉害得多,什么‘苏秦背剑’、‘披麻戴孝’、‘钉地牯牛’、‘吊半边猪’……都只算是小儿科。大概看你是个书生,这回才客气了点……”

白村早已痛不欲生,熬的草药不止痛,还把皮肤烧灼得火辣辣地痛,他已在诅咒下手人的没人性,可没想到更没人性招术还多得多。人怎么能这样?

竟然下得了手?

就是对待动物,也不会这么折磨、凌辱与毒打呀!

同类推荐
  • 血性

    血性

    太阳还没有露面,白军就发起了第一波进攻。白军炮兵用榴弹炮和山炮还有迫击炮向红军阵地狂轰乱炸,这个美好的清晨被炸得支离破碎。在炮火的掩护下,白军朝我们阵地发起冲锋。我把盒子枪插在了腰间的皮带上,端起了一支三八步枪,对着冲上来的白军瞄准。白军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看着差不多了,就开出了第一枪,高喊了一声:“弟兄们,给我打!”我那一枪洞穿了一个白军小军官的额头,算他运气不好,碰上了我这个神枪手。战士们喊叫着朝冲过来的白军发射出愤怒的子弹。白军士兵一排排地倒下,阵地前丢下了一具具尸体。
  • 日出草荡

    日出草荡

    女人生得不好看,女人自己晓得。可是坐在戴着狗头帽的货郎面前,女人又不晓得了。兰香十四岁那年,有一天,娘给她梳了一个很齐整的头,又让她换上了新衣新裤。娘说:“囡啊,爹娘养得你这么大了,今后你就自个活命儿去吧!”兰香不解地抬起头来望望娘,不知何故,娘的眼圈充血般红红的……这是一个发生在草荡里的故事,一个叫兰香的女人,一个叫毛狗的男人……
  • 古龙文集-楚留香新传(2)蝙蝠传奇

    古龙文集-楚留香新传(2)蝙蝠传奇

    楚留香与胡铁花无意间看到华山掌门枯梅大师穿着俗服在江湖中走动,便想一探究竟。他们先后结识了金灵芝、华真真、原随云等人,并一步步踏上了寻找蝙蝠岛之路,也经历了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旅程……
  • 古龙文集:碧玉刀·多情环

    古龙文集:碧玉刀·多情环

    春天。江南。段玉正少年。十九岁的段玉身携家传碧玉宝刀和父亲的七大戒条赴宝珠山庄向朱二太爷祝寿,也顺便向朱二太爷的掌上明珠朱珠求亲。一路上他都在一遍遍地默念着父亲的七大戒条,却不料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场麻烦事儿,被偷、被诬陷、被通缉,又爱上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泼辣女孩华华凤……夜,夜已深,天香堂堂主葛停香手里把玩着双门环的多情环。曾经称霸一时的双环门被他一举摧毁,为了斩草除根,他向双门环幸存的弟子下了追杀令。然而名单上的双环门逆徒萧少英却凭借着对葛停香的迎合而活了下来,并受到其重用……
  • 书楼吊堂:破晓

    书楼吊堂:破晓

    明治二十年代的东京郊外,有一间名为吊堂的书店。店内一片昏暗看不出有多深,有一种延伸至无尽处的错觉。左右墙面全是书架,堆着为数惊人的古今中外各类书籍。一袭白衣的吊堂主人是一个不明来历、绝尘拔俗的书痴。探书者或心有迷惑,或隐藏不能释怀的往事,造访吊堂。吊堂主人洞悉一切,引客人道出过往,解开封印的记忆。原来,客人竟是那位鼎鼎大名的……
热门推荐
  • 殇屠

    殇屠

    一代杀神的降生,注定着一生的不凡。感情上的失败,友情的背叛,龙族的嘱托,王权的争霸,面位的侵略。终成就一代杀神。
  • 啤酒之河

    啤酒之河

    本书共十一章,其中第一章简明介绍啤酒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知识;第二、三、四章系统介绍啤酒的起源和啤酒在欧洲的发展历史,是本书的重点;第五章介绍啤酒酵母奥秘的发现;第六七、八、九章分别介绍糖化、发酵、过滤、包装设备的发展历史;第十章介绍中国啤酒发展史;最后一章介绍欧洲的酒吧历史和酒吧文化,本来还有慕尼黑啤酒节的内容,限于篇幅,只得删节。(啤酒之河)一书是长期坚持收集啤酒文化资料的结晶,也是本人从事啤酒行业一生的总结。
  • 梦幻西游之甜蜜手记

    梦幻西游之甜蜜手记

    (小书屋欢迎各位探讨交流:792177724)此为《梦幻西游》2018年情人节活动与你一起的99件小事特辑。很多事平凡而简单,但只要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这一年情人节恰逢春节,为了取得情缘仙子为三界有缘人准备的特别礼物,晓煜晓箬夫妻二人携手同行,并肩作战,一路去探寻了美丽的仙境,见证了遥远的爱恋,不离不弃的陪伴和多年如一日的等待。在他们将情缘仙子给的手记里不完整的故事补充完整之后,也终于得到了他们一直期待着的特殊的情人节礼物。
  • 斗罗之从抽奖开始

    斗罗之从抽奖开始

    一个意外,叶镇空来到了斗罗大陆,重生到了圣魂村。唐三:我,双武魂。叶镇空:不好意思,我也双武魂,而且,技能比你多。某一天,叶镇空遇到了一个敌人,叶镇空:你想单挑还是群殴啊?敌人:……本书除了三五cp都拆。ps:作者的随心之作,只想作者自己爽就完了。读者请随意。
  • 作为00后的那些年

    作为00后的那些年

    一个在千禧年出生的标准00后的那些年生活,愿你有共鸣
  • 爱你沦陷至深

    爱你沦陷至深

    “于菡,嫁给我,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于菡,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于菡,你笑起来很好看,我最爱看你笑的样子……”陆深三年前说过的那些话,一遍遍在于菡耳边回荡,曾经有多暖入心扉,这一刻就有多寒凉入骨。比裹挟着寒意的秋风还冷,比渗入嘴角的眼泪还冷……
  • 天道盘龙诀

    天道盘龙诀

    灰暗的世界里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在尸体的中央位置站着两名全身是伤的男子而在两名男子面前有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中还不停的传出愤怒的吼声!这时其中的一个手拿双刃斧的男子对另一个手拿银色长剑的男子说道:”兄弟,看来今天我们要一起死了,今生能和你做兄弟,我死而无憾了!”手拿银色长剑的男子淡淡一笑然后说道:“兄弟,我们开始吧!”“好!今天就让我们两兄弟来结束这六界的劫难,恢复天道轮回!”话音一落只见两名男子瞬间化成了两条龙,一条全燃烧着金色的火焰而另一条则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紧接着两条龙交织在一起冲进了黑色漩涡当中。
  • 贪恋红尘三千尺

    贪恋红尘三千尺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佛曰:缘来缘去,皆是天意;缘深缘浅,皆是宿命。她本是出家女,一心只想着远离凡尘逍遥自在。不曾想有朝一日唯一的一次下山随手救下一人竟是改变自己的一生。而她与他的相识,不过是为了印证,相识只是孽缘一场。
  • 武夫专制梦:中国军阀势力的形成及其作用

    武夫专制梦:中国军阀势力的形成及其作用

    研究军阀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军阀是什么?如果按字面释义,军阀的“阀”有点近乎于日常我们所用的“霸”字,因为无论是什么角色的人,只要后缀以这个倒晦的“阀”字,就会变得霸气冲天。军阀可以理解为依仗武力无法无天的人。如果我们还想深究一下“军阀”一词的政治内涵,那么不用花多少气力就会发现两个为众多有关军阀伪定义所公认的要素,一是专恃武力,二是割据地方,英语“军阀”一词WARLORD恰到好处地显示了这两个要素(WAR,指军事、战争,LORD意为土地),无论是西方学者“凡是依军事实力主宰一个地区的人”(谢里登)的定义,还是国内的权威性概括“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自成派系的军人集团”(辞海),概莫能外。
  • 复仇之葵花开放的季节

    复仇之葵花开放的季节

    女孩两三个月时,父母被杀害,她真正的身世是什么?女孩萧葵,男孩江羽帆,男孩答应帮女孩报仇,他们的路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