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那你爸妈……”
“唉,别提他们。”
“哦。”
两人沉默一阵,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阿秋逐一挂完五六处塑料桶后似乎有些累了。也不再后座哼歌,静静的凝视远方。
夕阳渐落,紫红色的晚霞异常美丽,美丽而妖艳。但熟知此处气象的当地人明白,紫色晚霞是不祥的预兆,一如地震发生前会出现异样的虹光一样。
梓健多看了几眼这晚霞,隐隐的他觉得从晚霞中浮现出一个人来,那人由远及近,骑着和他相似的老旧山地车,快速的骑到他的身前,相距越五十米。
他知道“那东西”又出现了,不是小喻,是像小喻的“那东西”。这岛上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已不再让他像初见时那么惊愕,梓健拍拍身后的人,问:
“阿秋,前面,看见了吗?”
阿秋原本慵懒的模样也一下来了精神,她探出头瞧了瞧。
“看见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次我一定要弄清楚。阿秋你抓紧我!”
梓健用力踩下去加快车速,车子疾驰在沙石地上,轮胎与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而前面那东西,那骑车的女人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追赶,也同样加快速度。所以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
见梓健发了疯似的踩,阿秋感到害怕。
“邝梓健放我下来,这样你才追得上。”
“好!”他稍按刹车,阿秋顺势跳下又小跑几步,喊道:“快追啊,别又错过了。”
少了个一百多斤的肉团车速飞快,简直就像在奥运赛场上的两公里自行车冲刺赛。还记得高中时梓健载着温妮上了座跨江大桥,而今那份冲劲仿佛又回来了。
只是……只是……不管怎么拼命,也追不上那东西的“脚步”?!犹如在马鼻子前挂着的胡萝卜,无论怎么拼命奔跑胡萝卜永远在那儿,永远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你快她也快,你慢她也变慢,紫红色的夕阳转为深红,如血一般的映射在无限延伸的洋面上。
梓健觉得可笑,像被命运的齿轮恶意的捉弄。进而又觉得可悲,生命中总有件事,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忽然的前方女子转了弯,骑入树林。位于岛中央的树林是片坑坑洼洼的小丘,小丘行而向上,穿梭其间有种在树林中捉迷藏的幻觉。
前方的车影若隐若现,距离…距离似乎奇迹般的越来越近了。
如果阿秋和自己都看到的话,那这东西肯定不是魂,而是种切实存在的,真真切切的“东西”。上次放跑了她,这次一定要抓到。
即将落尽的夕阳从身后辐射而来,确实越来越近了,马就要啃到鼻前的萝卜了,在小丘之巅,车前轮就要撞到对方的后轮了!
梓健伸出手,身体前倾,想一把抓住“她”,然然而眼看就要触到那东西,“呼”的一声她在眼前消失……
就像突然终止播放的影片,眼前空无一物,悠悠的唯有空气。
就在此刻,车的前半个轮子已悬空在小丘外,一秒后连喊叫声也来不及发出,梓健连人带车摔了下去。
滚落,感觉一直在滚落,如同被人装进酒桶一脚踹下山。途中不知撞到了什么,扯断了什么。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四肢各处依序发出警报,用手护脑,滚落的加速度梓健飙出泪来。
这滚落的感觉让他伤心极了,仿佛再也看不见停止的那天。过去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劳,都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即使是眼看就要触到,也会在眼前呼的消失。
他歪在一棵树旁,嘴里眼里鼻子里沾满沙子,唾液眼泪鼻涕都努力排出这些异物。太阳悠悠下山。
四下渐暗,梓健两手狠狠插入沙地,像在挖出什么似的用指尖刨出沙子,刨出沙子,边刨边脸露愤恨。
黑乎乎的泪滑落下来,他猛吐口水,又擤擤鼻涕,接着再用力刨树边的沙子。
指尖尖刺般作痛他也并非停止,并且越刨越愤恨,几乎大叫起来,胸口有什么正迅速流失,就像人在冰湖中流失的体温。
叫声在阒静的孤岛上回响,没有听众,转了一圈后又回到自己耳中。他又一次感到无力,就像蚂蚁被轻轻一碾即死的无力。同时他也感到渺小,就像此刻在指缝间滑过的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