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尽的站在教堂前,门口的道奇被大雨洗刷一新。梓健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有两条腿了。推开一侧小门,教堂内的两盏烛光映现眼前,受难耶稣的脸庞模糊不清。
他踉跄的朝前跨两步最终瘫倒在中间的木质长椅上,椅上映出湿透的水汽,梓健终于来到了这里。
林贞胜从里屋出来,他望向瘫倒在长椅上的人,一下没认出那是谁。
牧师慢慢走近,不觉大吃一惊,这个浑身淋湿的人竟像个婴儿般蜷缩着颤抖。
“牧师,帮帮我。”
“出什么事了?”林贞胜瞪大两眼,心头掠过不祥。
“小喻她…死了……”
“………”
“被我害死了,我……我,眼看着她跳下去可什么也没做,牧师,我眼看着什么也没做你明白吗!不是做不了,而是我没去做……她死了!”
“你先进来。”
“我把她害死了!她就这样走……”
“先进来!”
牧师加重语气,他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口吻吼道。
将梓健拖进了屋,可以感觉到牧师用了全身力气,屋内暖洋洋的,初夏时分却还开着暖气,想见林贞胜的病又加重了一层。
“来把衣服脱了。”
梓健一脸雨水,牧师拉下他的汗衫又用汗衫帮他擦脸,这双一半空洞一半自责的眼睛,叫人看的心碎。
“裤子也脱了,全脱了。”
梓健闭上眼,刚拂去雨水的面颊又被什么润湿了,林牧师把他脱下的衣物平整的铺到一边,让梓健背对暖气,取来干毛巾帮他擦身体。
那感觉就像父亲照顾浑身创伤的孩子一样。
“牧师为什么小喻要受这样的苦?她从来没害过人,只想怎么样去帮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要认识我?”
林贞胜没有回应,蹲下身仍旧细心的帮梓健擦干大腿与双脚。
“好假,我觉得什么都假的透顶。”
“牧师你回答我啊,或者你教训我,或者你让我去死,你……”
“先穿我的衣服吧。”
林贞胜送上简单的白汗衫与内裤,梓健一脸痛苦像吃了苦药,穿上后被扶到床边,他又倒来杯热茶,可梓健哪有心情喝热茶,他再次瘫倒在床上,将头埋在被单中右手紧紧握拳。
“牧师我该怎么办?求你告诉我,我觉得好痛,我觉得就要崩溃了,我怕我会干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你明白吗?”
小屋内沉默,唯有梓健的哭泣声,一星期内所积郁的痛苦与哀伤不断淌在这张旧床上。但梓健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身体湿漉的哭和身体擦干之后的哭,是不一样的。
好像身体干了之后泪流的更顺畅,心头涌动的东西翻滚的更厉害,他将脸深深埋入被单,只为了哭,纯粹的哭,不为别的。
被压抑的哭声和喘息声静静回荡四壁,牧师十指交叉,坐在一边。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根本不久),哭声渐息,林牧师开了口。他的声音像梓健大学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充满说服力。
“梓健,三十年前,在一艘去外地的船上我亲眼看着自己岳父在面前,把我老婆捅死。我和岳父打在一起,最后把他踹下了船。岳父一只手死死抓住船舷,我抱着老婆,她已经透不过气了,我一手的血。临死前老婆还求我把岳父拉上来,她不怪他。”林贞胜停了几秒,“我走到船边,那老东西的手还抓着,还想往上爬,我用刚才他捅老婆的刀插进他的胳膊,连插了三下那老东西才松手,最后掉进水里。”
“我老婆临死前还求我把他拉上来,可我非但没这么做还一定要他死,为什么呢?因为我那时和你心里想的一样,我妻子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了救她那神经病爸爸费尽心机,但换来的就是这样一刀。”
“这个呀,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公平,根本就不是种什么种子得什么果,可能种子很好,但长到一半被虫咬死了,这种情况每天都发生。与其说我恨透了岳父,不如果我恨透了这个世界。”
“现在…你,和我那时候很像。”
床上的男人没有回答,更不知是否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