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好老师!”
“再见,孩子,”老师回答,这时火车启动了。“您给一个可怜的老人带来了安慰,为此上帝会保佑您的。”
“再见!”我父亲以激动的声音大声喊道。
然而,老师却摇晃脑袋,似乎在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会的,会的,”我父亲重复道,“再见。”
老人把颤抖的手举向天空,回答说:“在那里再见!”
就这样,他举着手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工人朋友们
二十日,星期四
恩里科,为什么“再也见不到了”呢?这将取决于你。上完四年级之后,你再上中学,而他们将成为工人。但你们还将留在同一座城市里,也许住上许多年。那么,又为什么你们不能再见面呢?当你将来上了大学或中专,你将去他们的店铺或是他们的工场里去找他们,重新见到你童年时代的伙伴,对你将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我希望你将能去寻找科雷蒂和普雷科西,不管他们身在何方。你去看他们,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几个钟头的时间,你将会发现,在研究人生和社会方面,你将能够从他们那里学到多少有关他们的技能、他们的社会状况和你的国家的知识,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教授给你的。你要注意的是,假如你不能保持这种友谊,将来再获得类似的友谊将是相当困难的,我是想说,超出你所属于的那个阶层之外的友谊;这样的话,你将生活在唯一的阶层中,而一个只有一个单独的社会阶层经历的人,就好比一个只读一本书的学者。
因此,我建议你,从现在起,就保持与那些好朋友的联系,哪怕以后你们会分开,从现在起,就优先培植与他们的友情,正是因为他们是工人的孩子。你看到吗?上层社会的人们是军官,而工人们则是干活的士兵们;但在社会上就是如此,就好比在军队里一样,并不是说士兵没有军官那么高贵,因为高贵存在于工作中,而不是存在于赚钱中;存在于价值上,而不存在于级别上;如果存在功劳优势的话,那么,这种优势是在士兵方面,工作方面、但他们从自己的工作中却获得最少的利润。
因此,在你的同学之中,在所有的人之上,首先热爱和尊重工作着的士兵们的孩子;在他们身上崇敬他们的亲人所付出的辛劳和牺牲;蔑视运气和阶级所带来的差异,只有卑微的小人们则以这种差异来决定自己的感情和礼貌。你想想看,祖国拯救我们的神圣的血几乎全部从工场和田野里的劳动者的血管里流出。
爱加罗内吧!爱普雷科西吧!爱科雷蒂吧!爱你的小泥瓦匠吧!在他们小工人的胸膛里装着王子的心灵,你要对你自己发誓:任何幸运的变化都永远不能从你的灵魂中夺走这些童年时代神圣的友谊。你要发誓,四十年之后,假如经过一个火车站时,你认出穿着火车司机衣服的人是你的老朋友,满脸煤灰的加罗内……好,你不必对我发誓,我可以肯定,你一定会跳上火车,用胳膊去搂住他的脖子,哪怕你是王国的参议员。
你的父亲
加罗内的母亲
二十九日,星期六
刚一回到学校,马上听到一个悲痛的消息。加罗内有几天没再来上学了,因为他母亲病得很重。上周六晚上她去世了。昨天早晨,老师刚一走进教室,就对我们说:
“对一个孩子可能打击最大的不幸降临到了可怜的加罗内身上。他母亲去世了。明天他将返回班里。孩子们,我请你们从现在开始就要对这个在精神上遭受到巨大痛苦的人表示同情。当他走进来时,你们要带着感情、又严肃认真地同他打招呼;任何人都不要同他开玩笑,我可嘱咐你们了。”
今天早晨,比其他人稍晚一些,加罗内走了进来。看见他,我感到好像心上挨了一击。他面容苍白,眼睛红肿,两腿站立不稳,好像病了一个月似的,让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身穿黑色丧服,令人同情。没有任何人大声喘气,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
他刚刚进来,第一眼又看到他母亲几乎每天都来接他的那个教室,看到母亲在考试的日子里多少次俯下身对他进行最后叮咛的那张课桌;在那里,他多次地想到母亲,迫不及待地想跑出去迎着她……看着这些,他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
老师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把他抱到胸前,对他说:“哭吧,你就哭吧,可怜的孩子,但你要坚强。你的母亲不在这里了,但她能看见你,她还爱你,还活在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你还会再见到她,因为你像她一样,是一个善良而正直的人。你要拿出勇气。”
说完这些,老师送他来到课桌,坐在我旁边。我不敢看他。他拿出许多天以来都没打开过的练习本和书,当他翻开阅读的书,看见上面有一幅一位母亲领着儿子的手的装饰插图时,他又一次失声痛哭,把脑袋趴在胳膊上。
老师示意我们让他这样待会儿,并开始讲课。我本想对他讲些什么,但不知讲什么好。我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贴着他的耳朵说:“加罗内,别哭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从课桌上抬起脑袋,他把自己的手放在我的手里,就这样握了一会儿。
放学走出时,没谁跟他讲话,所有的人都怀着尊重,默默地围在他身边。我看见等候我的母亲,我跑去想拥抱她;然而她却推开我,瞧着加罗内。我没有当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后来我发现,加罗内独自一人站在旁边望着我,他以一种无法表达的悲伤目光望着我,那目光好像想说:“你拥抱你的母亲,而我却再也无法拥抱她了!你的母亲尚健在,而我母亲却辞世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我母亲推开了我,在走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拉她的手。
朱赛佩?马志尼
二十九日,星期六
今天早晨,加罗内来学校时也是脸色苍白,眼睛哭肿了的。他只是勉强看了一眼我们为了安慰他而放在他课桌上的小礼物。但是,老师带来了一页书,准备读给他听,以鼓起他的勇气。在此之前,老师通知我们,明天下午一点钟我们大家去市政府,观看为一位从波河中救出一个孩子的少年颁发公民荣誉奖章,下星期一,老师将让我们写这次活动的文章,代替每月故事。然后,老师转向低着头的加罗内,对他说:“加罗内,努一把力,你也写下我念的那些。”我们大家都拿起笔。老师口授:
“朱赛佩?马志尼,1805年出生于热那亚,一八七二年逝世于比萨。他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才华横溢的作家,意大利革命最早的启蒙者和倡导者。出于对祖国的热爱,他度过了四十年贫穷的、流亡的生活,虽遭迫害和放逐,但他始终英勇顽强地坚守自己的原则和自己的志向。朱赛佩?马志尼敬重他的母亲,并从母亲身上吸取到最为高尚、最为纯洁的坚强和善良的灵魂,为了安慰他一位最忠实的朋友、因丧母而感受到的最大不幸,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他。下面几乎就是他的原话:
“朋友,在这个人世间,你再也看不到你的母亲了。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没有去看你,因为你的痛苦是必须独自忍受和战胜的那种庄重而神圣的一种痛苦。你理解我使用下边的语言所想表达的意思吗——必须战胜痛苦?战胜痛苦所具有的不够神圣、不够洁净的那些成分,那些不是改善灵魂、而是削弱它、使它低落的成分。然而,痛苦另外的一部分,崇高的部分,扩大并提升灵魂的那部分,应该留下与你在一起的那部分,你永远都不要摒(bLng)弃。
“在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一个好母亲。在生活还可能给予你的痛苦和安慰之中,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但是,你应该以一种配得上她的方式来缅怀她、爱戴她和为她的去世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