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脾气发得差不多了,安知薇眯眯眼睛,这才轻声说:“这样说来,程小姐认为全件事都是我的错了?”
老虎不发威她当病猫,之前她是不愿意节外生枝。可如今人都把脏水一盆盆泼到自己头上了,安知薇决计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这程亦可的大小姐脾气也真是厉害,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毫不犹豫地大叫:“当然!不是你种出花来,我会拿去送给亲王吗!”
理直气壮之至,倒好像是安知薇求着她去抢夺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样。
“那很好办,既然如今花儿病了。为什么不让我当面去跟亲王说清楚,然后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此言一出,就连余啸言都惊住了!
短暂惊讶过后,余啸言忍不住苦劝:“知薇,亦可是小孩子脾气,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几盆花的事,让二哥去跟亲王解释清楚也就是了。亲王脾气不好,你一个孤身女子,又快要离开了,何苦要往枪口上撞!”
但程亦可可不这么为别人着想,她正巴不得有人为自己出头好推卸责任,开始对余啸言撒娇说:“啸言哥哥,你也太大小眼了。难道安大姐姐被亲王骂是骂,我早上收到的口信就不是骂?而且还捎带了啸东哥哥一起丢脸呢!”
一涉及余啸东,余啸言顿时也不好为安知薇说话了。
毕竟那个是嫡亲的兄长,曾经代他向父母求情留下安知薇的。
安知薇知道他顾及余啸东感受,微微一笑说:“你们放心,我晓得分寸。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这边养兰草经验最丰富是我,兴许那些兰花还有得救呢。”
她略做了些准备,就来到门口。余啸东早就得了信,通知门口边准备好车子了。他自己亲自站在门口,嘴唇抿紧,见到安知薇也不打一声招呼,脸上的温度比平时还要低上几度。
安知薇忍不住心里吐槽,又不是送葬,摆那副怪脸出来干嘛。
眼看着余啸东送葬似的把自己送上车,车子一路出了余家堡垒,开了十几分钟走尽围墙,隔着山坳就见到李尔亲王的城堡了。
这种几百年的古堡欧洲有很多,阿尔卑斯山作为大半个欧洲的神圣山脉,从中古时代开始就受到各种王公的青睐,沿着山脉的古堡更多不胜数。余家这里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李尔亲王这里又是一个。
只不过,跟余家的古堡不同,余家的堡垒,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以前的要塞,主建筑楼层比较矮,庄园面积广阔。李尔亲王这个,则是货真价实的城堡了。宽广的护城河,巍峨的尖塔,层层叠叠地,加上这边的气氛很深沉,月黑风高的晚上来这边讲鬼故事绝对气氛十足。
过了护城河,就是城堡。有比余啸东的脸更黑的管家等在这里。
“你就是安知薇小姐了吗?”管家问。
安知薇微微颔首。
那管家一言不发,领着安知薇上了环保电车,往城堡里驶去。
“夫人很失望,很失望。所以亲王大人很生气。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接过安知薇打点的中国来的幸运绣花荷包之后,管家才算开了金口。不过也就仅此一句,然后就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了。
坐完车又走楼梯,城堡的巨大远远超出了安知薇想象。爬到了最高层,绕过两个巨大的石头怪兽,楠木大门后就是李尔亲王的房间。
原本安知薇以为她要进房间里去,不料管家只带她直接穿过房间,到了外面的露台。
“你看看,安小姐,这就是你种出来的兰花。”管家傲然宣布。
昨天还幽雅吐艳的君子兰,如今齐刷刷地耷拉了脑袋,墨绿的叶片也有些发焦,最严重的几片还卷了起来。
安知薇蹲下来,细细观察。
“也不用您妆模作样了,拿些残花败柳来敷衍我们亲王大人。如今就请你怎么送来的怎么拿回去吧。只是我们亲王以后也不敢再跟余家要东西了!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东西事小,面子事大,余家用次品兰花送给李尔亲王,亲王认为他们在打自己的脸。
何况中间还夹杂了夫人的事,怎不叫他暴跳如雷?
想来气得狠了,至今都不肯露面。
“这些花没有问题呀。”
女子一句话,让管家面部表情定了格。
“都枯成这样,快死了。你还说没问题?我看你有没有问题呀,小姑娘。”管家感到权威受到冒犯,有些恼怒。
“君子兰原产南方,喜阴怕热,也惧怕寒冷。它们的叶片变成这样,只是被太阳晒太厉害了。这边是阿尔卑斯山脚下,海拔比较高,长的都是耐寒的高山植物。想来昨天送来的花匠不懂君子兰习性,把它们跟别的高山花卉等同起来,一块放到露台来了。它们冻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又大太阳一晒,花儿自然就会颓败。这些叶子变枯黄,是因为日照病的缘故,在这儿再晒几天,症状会更加明显。”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你只要说一句,这些花到底还能不能留?你能不能把它们救活?”
年轻女郎的话一句是一句地,别说管家听住了,就连一直躲在暗处的李尔亲王也忍不住现身出来,傲然质问。
安知薇避而不答,反问回去:“君子兰并不值钱,在国内花市里,一两千元就有交易。亲王对这种兰花情有独钟,莫非是因为王妃大人的缘故?”
管家见她这么大胆,顿时怒喝:“大胆!竟然在亲王面前乱说话!”
安知薇只顾盯着亲王。
“福全,住口。”出乎意料地,亲王并没有生气,他长长地叹一口气,说,“你说得没错。唉,我们夫妇两个去国多年,她身体又不好。不能回去。我们常常在想念国内的花,国内的人,国内的事……昨天晚上她听到我弄了几盆君子兰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不顾病体虚弱就跑来这里看了个够,你不知道她有多高兴。今天一大早,她又起了个早过来看,却看到这个样子……激动之下,她晕了过去。如今还在房间里休息。”
管家在旁边,惊讶得嘴巴张开又合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亲王竟然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讲这么多话!
原本安知薇被送进城堡,大有成为余家顶罪羔羊的意味。结果进来之后不过三五分钟,就扭转形势,反而跟亲王面对面地谈起了兰花经,引得亲王说起自己和妻子之间的陈年旧事。
知薇听到亲王一片拳拳之心,也喟叹:
“难怪。物离乡贵,亲王爱妻之心,知薇真是很感动。其实君子兰很好养活,只要方法得当,可以养很多年。而且每年都会开花。这一批兰花今天枯萎,受寒受晒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却是它们已经开了差不多半个月,花期将尽。自然规律,无可避免。”
亲王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那么你到底能不能救回?”
她讲话声调不高,可总是很有道理,让人不得不信服。这种讲话技巧百中无一,要不是经历丰富锻炼出来,那就是天资使然的玲珑剔透。
“我可以把它救活。不过要让它再开花,就要等一段时间了。”
亲王见她神情迟疑,就问:“你好像有什么顾虑?说出来让我听听?”
语气比之前软和不少,可见外人说他古怪,只是不投他脾气而已。
“实不相瞒,我本来是客居余家,离开的日子就定在明天的。如果我要留下照料兰花,那么起码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余家原本明天安排了飞机送我离开,归程时间可以缩短。如果我放弃了,要自己到日内瓦坐中转联程的飞机回去,国内母亲舅舅盼望我回去,我再延迟,恐怕他们会等得焦急。”
亲王马上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手:“那算的了什么。余家有私人飞机,我就没有了?你尽管留在我这儿,我会安排你直接到家门口!”
他为安知薇敲定计划之后,忽然又想起一事,深深望向安知薇:“对了,听你这么说来――这些兰花,竟然不是程亦可种的,全部都是你的手笔?”
“兰花原本是余二少爷的,我在花圃见兰草零落,一时兴起拿回来玩玩。后来兰花开了,花草有缘入了二少爷的眼,就被他要了回去。这些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照料一场,已是缘分。二少爷喜欢拿去送给程小姐也好,别的哪位小姐也罢,我都无权过问了。”
淡淡然一席话,事情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别无半点雕饰。
李尔亲王听在耳中,不由得苦笑:“这么说,你倒是个洒脱的人。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在得了安知薇的名字之后,李尔亲王把这三个字噙在口中翻来覆去重复了几遍。
“知薇,知薇。蔷薇多刺而艳丽,想来你果真是跟花有缘了。”
安知薇微微一笑,“我不敢愧当,不过其实含义没有那样深远。我母亲单名讳一个‘薇’字。我的名字只不过是我父母定情的言语而已。”
如今劳燕分飞,所谓“知”薇,不过是一场笑话。
对她家事一无所知的旁人如李尔,马上动容:“那想必是一个很感人的爱情故事!”
“其实我父母已经离异五年了。”
李尔亲王骇然。安知薇微笑,低头去把君子兰搬进室内。
君子兰喜阴,叶子日晒过长了就会枯黄发干。它又爱湿润爱肥沃,尤其以氮肥为佳。李尔亲王不懂兰草习性,唯恐它日照时间不够,把露台最好的位置让给了这些君子兰,反而弄巧成拙。反而当时余啸东无心打理,把它们丢在花圃角落阴凉处,让兰花们获得一线生机。
安知薇悉心照料几日,那些君子兰又渐渐重现生机。
李尔亲王的花圃比起余家,又另外一番规模。余家本家始终在国内,这里不过是消暑的别业,花圃虽然大,不过多是普通易养活的品种。李尔却在此地营营役役数十年,花圃经营得十分惊人。
他的花圃以洋人喜欢的西洋名种多,蝴蝶兰、马兜兰、郁金香……西洋花卉,大多热热闹闹,开起来不知收敛。加上亲王的栽培,整个花圃就像开了锦缎铺,别提多热闹了。呆了几日,安知薇才知道,王妃身子不好,受不住花圃中的花肥气味。花圃中的佼佼者,才有进入露台的荣幸,得到王妃的一眼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