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便是坚决地反对战争，在任何情况下都拒绝服兵役。在征兵制的国家里，真正的和平主义者必须拒绝承担军事义务，很多人都已经这样做了，这表明即使战争爆发了他们也不会去打仗。
没有实行义务兵役制国家里的和平主义者应该公开声明，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参加军队。这能有效地反对战争。我们要让全世界人民都确信这种立场的正确性。胆小的人也许会说：“这样做有什么用？我们会因此坐牢。”我可以这样回答他们：不必担心！在规定要服兵役的人之中，如果有百分之二的人公开声明拒绝去打仗，那么政府就会毫无办法，他们不敢把那么多的人送进监狱。
我们要做的第二点是利用法律，用国际立法来确立拒绝服兵役的权利。不愿赞同拒服兵役这种立场的人也会赞成这样的法规，这种法规可以让他们免服兵役。这不仅能证明他们的反战是出于内心的，还会进一步证明他们反对战争并不是由于胆怯懦弱。如果我们有勇气去做有风险性的工作，我们就在和平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和平主义者应该筹备基金，资助那些经济困难的和平主义人士。因此，为了支持反战者，我提议设立一个国际组织，建立一个国际和平主义者基金。
我最后要说的是：要想实现和平，和平主义者不仅要有勇气提出这些目标，更要行动起来；只有这样，全世界人们才能认识到和平的重要性。和平主义者的呼声一旦被全世界的人们听到，他们的呼声就会起到非凡的影响。如果他们仅仅局限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那么他们将依旧是羔羊，只不过是和平主义的羔羊。
要使科学造福于人类，而不成为祸害
--1931年2月16日对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学生的讲话
十分高兴看到你们这些应用科学专业的青年人，你们看起来朝气蓬勃。
我们处在伟大的时代，应用科学取得的进步令人欣慰；毫无疑问，你们将使它更进步。我可以这样讲，我们现在生活在应用科学的时代。但是这样说让我内心不安。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青年人娶了不称心的妻子，当人家问他是否幸福时，他回答说：“如果要我说真心话，那我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了。”我也属于这种情况。印第安人是否不如通常文明人幸福和快乐？我想不一定。我们国家的孩子为什么都喜欢扮“印第安人”玩，这是值得深思的。
应用科学既节约了劳动又使生活变得更加舒适，但为什么它带给我们的幸福却那么少呢？答案是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正当地使用它。
在战争时期，应用科学成了战争的工具。在和平时期，科学使我们生活节奏加快。它没有使我们从劳动中得到多大程度的解放，反而使我们成为机器的奴隶；绝大部分人一天到晚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而且忧心忡忡，唯恐失业。
我这个老头子的讲话可能不那么顺耳。可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果你们想使你们一生的工作有意义，那么，你们不仅要懂得应用科学本身，更应当关心人的本身，关心怎样组织人的劳动和产品分配。把我们科学思想的成果造福于人类，而不是成为祸害。
在你们的学习中切记这一点！
学术自由
--论贡贝耳事件
大学里的讲座很多，但崇高的教师却很少。教室很多也很大，但真正求知的青年人却不多。自然界总是慷慨地生产芸芸众生，却很吝啬创造有高超才能的人。
自然界向来这样，它的安排让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埋怨它是无济于事的，我们只有顺从。但时代精神是一个社会最显著的标志。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就是改进这种精神状态。
一个世纪以前，大学里的青年意气风发。那时，他们具有宽容精神，尊重诚恳的意见，相信人类社会会得到改善。那时，大学里的学生和教师为德意志的政治统一而努力。
今天，也有这样一些人渴望社会进步，相信宽容精神和思想自由，他们在为欧洲政治统一而努力。但是今天，大学生和大学教授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我们今天的集会就是为了评定我们自己，虽然这个会是为贡贝耳教授事件而召集的。贡贝耳教授以满腔的热情、高度的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详尽地揭发了政府的政治罪行，对我们的社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正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大学里的学生团体和教授却一心要把他驱逐出校门。
我们绝不能允许政治肆无忌惮到这样的程度。如果我们想建立起健全的政治结构，像贡贝耳教授这样的人是绝不可少的。
如果每个人根据事实而不是根据别人的宣传来判断事情，那么，贡贝耳教授事件必定有圆满的结果。
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讲话
一方面，同人类其他一切事业一样，科学作为一种尚在制定中的东西、一种被追求的目的，是主观的，并受心理状态的制约；另一方面，科学作为一种现存的、完成的东西，却也是最客观的，同人无关的东西。科学的目的是什么？它又有什么意义？不同的人会有完全不同的回答。
我们先说科学的目的。众所周知，科学的基础是各种经验事实之间的联系。根据那些已经检验到的事实，这种联系使我们能够预见将要发生的事实。科学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完善地解决这项任务。
如此原始的理想，让我们不相信这样的目的能鼓舞起研究者的热情，并因此研究出伟大的成就。研究者之所以努力工作并不在于此，有一种比这更强烈的神秘推动力，让研究者心甘情愿为科学付出全部，那就是人们现在一般不说的话：希望去理解存在和实在。这样说的时候，人们会陷入困难；因为在这样一句比较普遍的陈述中，必须解释“实在”和“理解”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把其他的因素排除，可以这么说：我们在寻求一个思想体系，它能把观察到的事实联结在一起。它将具有简单性，这个“简单”不是指学生在精通这种体系时很容易理解，也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简单；而是指这个体系所包含的彼此独立的假设或公理最少。那种尚未理解的东西就是这些逻辑上彼此独立的公理的内容。
一个人在讲科学问题时，很少用到“我”字，“我”在科学面前太渺小了。但当他在讲科学的目的和目标时，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讲到“我”。因为这直接涉及他自己的目标和愿望。在物理学领域中，逻辑的统一十分有力地吸引住了我，这也是我的特殊目标。电动力学必须挑选一种比别种运动状态都优越的运动状态，这是我开始比较烦恼的事，而且在实验上，这种优先选择没有任何根据。就这样，狭义相对论出现了；它还把电场和磁场融合了，合成一个统一体，这个统一体是可以理解的；对于动量和能量，质量和能量，也都是这样。后来广义相对论也产生了，因为我要力求理解惯性和引力的统一性质。由于使用了特殊坐标系，在表述基本定律的过程中，会出现隐蔽着的暗含的公理，这种情况因为它的出现也避免了。
引力场和电场现在进入这个理论，必须作为两个彼此独立的基本概念，这点令人不安。但我相信，通过一种新的数学方法，经过多年的努力以后，会得到一种适当的逻辑统一。幸运的是，我卓越的合作者--迈尔博士和我一起发明了这种方法。
用场论来解释原子结构，是科学留给我们的一项常常被提出的重要的任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但我们相信存在一个完全和谐的结构，这也是我们为这个奇妙的信念一直努力的原因。今天，我们更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自己的这些努力。
经济抵制
几代人的努力给了我们现在一份最宝贵的礼物，它使我们生活得比以前无论哪一代人都要幸福。但是这份礼物也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危险，它威胁着我们的生存。
现在文明人类的命运更依靠道义力量。因此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比我们前几代人的任务更加艰巨。
我们能在比以前少得多的工作时间内生产生活用品。可是产品的分配问题却比之前变得困难多了。我们大家都感觉到，自由经济不可能较好地解决这些问题。生产、劳动和分配都必须有计划地组织起来。
利己主义在经济生活中尤其在国际关系中引起了非常糟糕的反应。要是人们找不出防止战争的办法，那么战争将使人类生活变得惨不忍睹。至于反战，迄今所作的努力是十分不够的。
限制军备不能制止战争，战争不是一种可以商量的游戏，参战的人不会老老实实地遵守规则。战争让人抛弃了各种规则和义务。绝对否定一切战争才会有效用。创立一个国际仲裁法庭是不够的，必须保证这个法庭的执行力。要是没有这种保证，各国不会认真地裁军。
如果美国、英国、德国和法国政府坚决制止日本政府侵略中国，否则就要对它进行全面的经济制裁，日本政府敢置若罔闻吗？为什么每个人和每个国家都只想到他们自己？因为各自都在追逐自己的眼前利益，不肯服从整个集体。
就如我一开头所说的，今天人类的命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要依靠道义力量。只有经过权利的放弃和自我克制，人类才能走向愉快和幸福。
做这些事的力量从何而来？只能靠年轻人，我们老一辈的人正瞧着你们，希望你们尽一切努力去达到我们未能达到的目标。
文明和科学
我很高兴以一个善良犹太人的身份向你们表达深挚的谢意。你们精心制订的救济计划，拯救了无数遭受迫害的学者，这对全人类、对科学都是伟大的贡献。你们证明了英国人民仍然保持着宽容和正义的传统；几个世纪以来，你们的国家一直拥有这个传统。
只有身处经济艰难的时代，我们才会认识到民族道义力量的现实意义。将来，当欧洲统一起来以后，历史学家会这样说：在那些残酷的日子里，西欧各国拯救了这个大陆的自由和荣誉；它们无愧于文明的人类，在严酷的时代里坚定地反对仇恨和压迫；它们成功地保卫着个人自由，促进了各种知识的进展和发明，如果没有这种自由，凡是有自尊心的人都会失去生存的意义。
我不可能去裁判我的国家的所作所为，甚至评价它的政策也是无益的。今天至关重要的是怎样拯救人类和它的文化遗产？怎样保卫欧洲免除另一次灾难？
毫无疑问，目前的世界经济危机造成了今天我们所目睹的动乱。在这样的时代里，不满产生仇恨，而仇恨又导致战争。如此循环，我们就看到了困苦和灾难所产生的新困苦和灾难。
政治家们要像二十年前一样，再次担负起重大的责任。人们希望他们为欧洲订立一些国际条约和保证，阻止战争的爆发。不过，政治家的工作，只有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才能获得成功。
我们面对的不仅是维持和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启蒙和教育的任务。我们在抵抗那些威胁自由的势力之前应当清醒地意识到：自由本身处在危险之中；我们应当体会到，先辈们通过艰苦斗争而获得的自由，给了我们多大的幸福。
如果没有这种自由，就不会有莎士比亚、歌德、牛顿、法拉第、巴斯德和李斯特。人民群众就不会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不会有交通设施，不会有医疗，不会有文化，不会有普遍的艺术享受，也不会有节省劳动力的机器。要是没有这些自由，大多数人会过着像封建社会那样被压迫、被奴役的生活。只有在自由的社会中，人才能有所作为，并且创造出文化价值，使现代人的生活变得幸福。
毋庸置疑，目前的经济困难将会让政府产生一些法律，使劳动的供求之间、生产与消费之间保持平衡。但这些问题需要自由的人来解决。在寻求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时，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
当我一个人生活在乡间时，单调而清静的生活给了我创造性的灵感。现代社会里还有某些职业需要人的孤独，这些职业不需要付出很多劳动，像看守灯塔或者灯塔船这类职业。有怀揣数学家或者哲学家梦想的青年人最好去从事这种职业。很遗憾，有这种抱负的青年，即使在他们的黄金时期，也很少有不受干扰、专心致志学习的机会。一个青年人即使非常幸运地得到了一定期限的奖学金，他也总是匆匆忙忙地尽快写出论文。这种压力对于从事纯粹科学的学生是有害的。事实上，青年科学家有了固定工作后，情况就要好得多；当然前提是，这种职业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进行他的科学工作。
难道我们只能抱怨我们生活的时代吗？当然不是这样。人像一切动物一样，本性是被动的，如果没有受到环境的刺激，他就不愿主动去考虑他的状况。我的幼年和青年时代就经历过这样的一个阶段。在那段时期，我只想到个人生活的琐事，注重梳妆打扮，和我的同伴们打成一片。人们总是好不容易才会发觉事物的本质。假面具把人的真相掩盖了起来，他就好像是被雾气包裹着的那样。
今天却提供了一个机会，在这个暴风雨的时代，人们能够看清楚赤裸裸的人和人的价值。每一个国家和每一个人都在暴露着他的本相。在多事之秋，人们的通常行为就变得毫无意义。
困难时期，人们觉悟到国家的政治要约束经济制度的不合理。只在危险和社会动乱时，国家才会改革；人们只能希望目前的危机会引导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可是，我们要牢记那些至高的和永久的价值，它们让生活有意义，我们要把它们作为遗产传给我们的后代，而这份遗产也是我们继承下来的。你们现在的努力正在推进这个目标的实现。
教育和教育者
--给一位女青年的信
我读了大约十六页你的手稿，这些手稿写得很好，我感到很高兴；这些手稿透着独立自主的气息，但是有很典型的女人味，所谓女人味就是充满了主观怨恨，而且怨气十足。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我在教师手下也受过类似的待遇；他们不喜欢我的独立性，不让我当他们的助手。我没有必要写我的学校生活。而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否则人总是要出洋相的。
因此控制你的情绪吧，把你的手稿保留给你的子女看，教育他们走自己的路，不要在乎教师怎样评价他们。
附带说一下，我不是来普林斯顿教书的，况且教育到处都有，在美国的学校中尤其如此。最好的教学方法是要有榜样，榜样的力量无穷。
教育与世界和平
美国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它不易遭受严重的外来侵略，它的民众可以安心地生活，因此，美国没有必要把军国主义精神灌输给青年人。可是，对于和平教育的问题，美国政府不能感情用事，必须从现实主义的立场出发，否则便有危险。政府要是不充分了解这个问题的困难性，就会一无所获。
美国青年首先应该了解，即使美国领土不容易受到侵犯，但是美国会随时被卷入到国际纠纷中去。不久前美国参加的世界大战就是例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