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刺客,或是用剑或是用刀,一袭黑衣出没在诡异的黑暗中,头顶或是只有月色或是星光。历史的车轮毕竟行进到了20世纪,刺客汪精卫手中无剑亦无刀,他使用了更具毁灭性的武器——炸弹,意图与清代的摄政王载沣来个同归于尽,灰飞烟灭。
刺杀并未成功,人却身陷囹圄,“引刀成一快,莫负少年头”。这般杀身成仁的壮举,后来却淹没在了“卖国贼”的唾骂声中。
同盟会的信用危机
1 910年,同盟会的革命活动已进行得如火如荼。风雨飘摇中,早已成为傀儡的光绪帝在满腹怨恨中撒手人寰。仅隔一天,叱咤风云近半个世纪的慈禧太后也踏上了黄泉路。此时,登上皇位的是年仅3岁的溥仪,实际的掌权者则是他的父亲——摄政王载沣。
权力的更替并没有挽救清廷灭亡的命运,但清廷仍不放弃最后的希望,做着垂死的挣扎。然而正是在清廷疯狂的镇压下,同盟会的革命起义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多次起义死伤无数。
作为同盟会会员,被孙中山称为左右臂膀的汪精卫,面对这种情形,心急如焚。偏在此时,与同盟会意见相左的保皇派代表梁启超发话了,“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引起舆论一片哗然,无不对革命党人口诛笔伐。
屋漏偏逢连夜雨,同盟会内部也出现了分歧,章炳麟因《民报》经费问题与孙中山产生了矛盾。在汪精卫看来,孙中山就是他的引路人,正是由于孙中山,他才能在日本很快走上了革命道路,并在同盟会得到重用。
于是,汪精卫决心要用自己的行动为革命正名,他看中了最流行的方式——暗杀。但是刺杀的目标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锁定载沣的,其间经历了几次波折才最后决定。
初次行刺
刺杀得有两个准备:一是人,二是武器。人好解决,汪精卫的一番慷慨讲演,不仅邀得了两位志同道合的好友黄复生和喻培伦,也引来了日后自己的终身伴侣陈璧君。此外,他还与黎仲实、曾醒、方君瑛等人组成了一个暗杀团体。
伙伴找好后,在装备方面,汪精卫锁定了炸弹,刀剑的效率太低,不如炸弹干脆利落,一声轰响之后绝无后话,且这暗杀团体中的黄复生和俞培伦正是制造炸弹的好手。可制造好炸弹需要地方反复试验,在日本并不方便,于是汪精卫等人便转移至了香港。
在香港进行多种炸弹实验时,汪精卫忽然听闻清廷高官端方将由京汉路南下,一行人便匆忙赶往汉口。
端方就这样毫不知情地成为汪精卫的第一个刺杀目标。一向深受清廷重用的端方,对革命党人的镇压从来也是不遗余力。得知消息后的汪精卫等人在汉口守候,准备在车站实施暗杀,但终因错过,无功而返。
初试无果并没有打消汪精卫的暗杀想法。他又返回香港准备购买炸弹,同在香港的黄兴极力劝阻他,要他放弃这种冒险的做法,不愿失去得力助手的孙中山也不赞同他的刺杀方式,但汪精卫却态度坚决,认为只有采取过激的行为,才能使“灰心者复归于热,怀疑者复归于信”,决心为暗杀而献身。
巧带炸弹
1 910年初,汪精卫决定北上行刺,他要“谋于清廷根本之地,为非常之举,以振奋天下之人心”,黄复生、俞培伦,还有陈璧君三人跟随前往。
北京毕竟是皇城所在之地,车站的盘查极为严苛,如何把制好的炸弹运进城成了一个难题。恰在此时,同盟会的一位美女会员发挥了重要作用。
美人计,在中国的历史上可真被运用到了泛滥,且屡试不爽。此次的刺杀更证明了这一点。
美人计的主角叫郑毓秀,关于她的长相无人得知,但能迷倒一位法国外交官,想必也是位有着曼妙身材、迷人面孔,打扮洋气的少女。郑毓秀把炸弹塞到了行李箱,便找来了这位法国外交官帮着拎行李。可怜这位法国外交官还惊喜地以为自己受到了美女的青睐,得意扬扬地就帮着大家把炸弹运进了北京城。
来到北京城后,汪精卫等人便在和平门外开了一家守真照相馆作为掩护,之所以选择照相馆,是因为照相馆内会时不时飘出一些化学味道,可以掩盖制造炸弹时出现的异味。
一场救命的政治秀
在北京住了十余日后,汪精卫终于等来了第二次暗杀的机会。汪精卫打听到摄政王载沣的两个弟弟载洵和载涛将从欧洲访问返京,到时会乘火车到达北京前门站。
打听到具体的日子后,汪精卫便和黄复生还有陈璧君雇了辆骡车来到了前门站。三人还做好了分工,陈璧君负责在车上接应,汪、黄二人则负责扔炸弹。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清廷为了改善形象,在此时做了场政治秀,搞起了廉政运动。载洵和载涛二人并未安排特别保护,混在普通旅客中一起出来了。这可难坏了汪、黄两人,两人实在无法分辨出这一顶顶红官帽下,到底哪两个才是载洵和载涛,且人员密度太大,终不能为了这两人而伤及无辜。
唉,若不是这场政治秀,这二人怕是早被炸得魂飞魄散。汪精卫一行三人只得拎着炸弹无功地返回住处。
又一次的刺杀未果,汪精卫决定索性干场最大的,杀掉清廷的实际最高统治者——摄政王载沣,给清廷以重创。
此时的目标才最终锁定了载沣。
刺杀载沣
决定刺杀载沣后,四人首先查清了载沣的相貌,计划在他上朝的路上行事。但经历却一波三折。
1910年2月28日,汪精卫、陈璧君二人一早便等候在了地安门,只等载沣一来,便扔炸弹。但等了几个时辰,载沣也未来。后来才知载沣上朝之路,均有警察、禁卫军严加防备,沿途每家店都需关门,且门口都有军队把守,路上行人则被驱赶到一个胡同内。
如此一来汪精卫很难找到隐蔽之地,且炸弹埋到哪儿也成了问题。一行人几经周折,终于寻得一地可埋炸弹,却不料赶上此路翻修,载沣改道。3月30日,黄复生发现什刹海边的一座银锭桥是载沣的必经之路,且因桥下极为隐蔽易于藏身,四人便决定在桥下埋设炸弹,到时引线一拉,同归于尽。当日便在桥下埋好了炸弹,怎奈估计不足,引线太短,无奈之下,只好又隔日再去。
4月2日深夜,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当夜,黄复生和喻培伦先去银锭桥埋炸弹,汪精卫则自告奋勇去引爆炸弹。此炸弹威力极大,凡是靠近之人必定粉身碎骨,汪精卫深知此次必定有去无回。坊间更是描绘了一段汪精卫与陈璧君在花前月下的诀别场景,不知是事实还是八卦,大抵有了红颜的色彩,民间才更津津乐道。但此时汪、陈二人的感情已超越了革命之情倒是真的,当然,这是题外话。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东风了,载沣只要上朝经过此地便必死无疑。但怎奈天不从人愿,夜深人静的什刹海,本应人迹罕至,怎料一位跑了老婆的车夫出来散心,结果发现有两人鬼鬼祟祟,自以为捉到了奸夫淫妇,好不得意。直至走近一看才发现有颗炸弹,立马报告了朝廷。
若不是被提前发现了炸弹,汪精卫第二天或许真的会灰飞烟灭,那他倒是真能被当做英雄,流芳百世了。
悲情赋诗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举是想谋杀载沣,朝野震动。第二天,此事自然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被大肆渲染,但人们大都猜测此为朝廷内讧。汪精卫松了口气,看来清廷并没有怀疑到自己,于是便想谋划第二次行刺,派俞、陈二人返日重购炸弹。汪精卫不知这是清廷放出来的烟幕弹,清廷此举的目的正是让行刺之人放松警惕。汪精卫果然不够老辣,信以为真,待在了北京没跑,结果在打掩护的守真照相馆内被逮个正着。清廷正是通过炸弹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守真照相馆。
汪精卫这种行径放在现代法律来看,顶多算个杀人未遂,但胆敢在皇族头上动土,显然是活腻了。摄政王载沣听闻刺杀事件后,惊恐之余更是愤恨不已,逮到汪精卫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诛灭九族,未经审讯便判了他死刑。但此时救命的关键人物出现了,他就是肃亲王善耆(他有个大名鼎鼎的女儿,亦是头号汉奸川岛芳子)。肃亲王是清廷里难得的开放派,思想也较为进步,他在审讯时发现汪精卫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十分怜惜。他极力向载沣游说,希望保汪一命,载沣自然不肯。肃亲王便说,汪精卫一条命不算什么,但杀了他正中革命党的下怀,显得他们杀身成仁,若是留他条命倒显得我们胸怀博大。载沣想想有道理,便颁了道旨改判无期,称汪、黄二人系误解政策,情有可原。
相反,汪精卫被捕后,在狱中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他的这一番表白也曾引来人们无数感慨。
如果汪精卫因刺杀清朝摄政王,落下个“为革命杀身成仁”的美名,历史上就会多一个革命义士。但他却因肃亲王的怜悯,多活了些年月,留下了个恶名,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