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将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朝赢勾道:“小伙子,你妻子的药老夫已经煎好了,凉了之后你喂给她喝,记住喝药前先填点肚子。”
妻子?之前段郁宁晕迷时,赢勾不觉得尴尬,可现在却只想废了他的嘴。
大夫将药放在桌上,叮嘱道:“病人得吃清淡点,灶房有熬好的粥,你自己去盛。粥跟药要间隔一刻钟左右。”
赢勾轻咳了声,点头。
“你已经守了她快一天一夜了,茶饿不思滴水不进的,这样下去身体可吃不消。”见他傻坐着跟座石头似的,大夫不禁唠叨了两句,“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你说你细心吧,自己妻子流产了都不知道,若再迟些连命都没了。你说粗心大意吧,却是衣衫不解照顾她,不吃不喝的让人感动……”
赢勾打断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大夫一拂袖转开离开,生气道:“好心当驴肝肺,你自己看着办吧,生死由命。”
赢勾小心瞧了眼段郁宁,紧闭着眼睛压根没理他。
“将药喝了吧。”赢勾尴尬的端起药,站在床前。
段郁宁睁开眼睛,讶然道:“你带我看大夫?”
“不看你会死掉。”赢勾动作僵硬地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半躺在床上。
段郁宁接过碗,将苦涩的药喝下。茫然打量着四周,段郁宁问道:“为什么要带我离开皇宫?”
“你不离开,会死的。”赢勾漠然打量她一眼,“反正,你不是正想离开吗?”
“你让银毛掳我来,不会想逼我做僵尸吧?”段郁宁将药碗递了他,手抖的她用了些劲,却愕然发现被后卿废掉了功力回来了,她愕然道:“我的武功,不是被齐律宇废了吗?”
赢勾解释道:“他并没有废掉你的武功,只封印了而已。”
段郁宁问道:“是你解开我的封印?”也对,三界之内有能力跟后卿抗衡的,唯有赢勾了。
赢勾点头。
“为什么?”段郁宁不解道。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让后卿得逞而已。”
提及后卿,段郁宁的眼眸闪着深深的厌恶与憎恨,忍不住咬牙道:“那个王八蛋,总有一天我会将他大卸八块。”
她熟悉的目光与神态,总算让赢勾松了口气。后卿的心脏从她体内取出之后,并没有对她产生影响。
过去那个爱憎分明的她,终于回来了。只是,没了后卿的束缚,她是否会回到楚胥羽身边?
她与他,命中注定无缘无分,无论她用尽何种手段,他的心始终都只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绝不可能是段郁宁,她唯有放手才能活得快乐。
转眼间,段郁宁在医馆住了十来天,算是做了个小月子。赢勾不会做饭,不过却甚是注意她的饮食,完全按大夫的吩咐,花银子在饭馆买回来。
“小娘子,你丈夫可真是爱你。”大夫给段郁宁针灸,见她傻傻的发呆,便随意跟她聊了起来。
段郁宁不解,“嗯?”
“他虽冷着一张脸,不会做饭,不过却很舍得为你花钱。看你们的穿着,家境应该不太富裕,可他却餐餐到酒楼给你点滋补的饭茶,花费都不少呢。老夫见他每次都只买一份,自己连馒头都舍不得吃一个呢。你瞧瞧他,短短几天时间憔悴了许多。”
段郁宁满脸黑线,“……”僵尸需要吃饭吗?
见她闷闷不乐,大夫问道:“你还因流产之事在怪他吗?”
“大夫,大堂好像还有许多病人等你看诊呢。”段郁宁好心提醒道。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大夫一拍脑袋,叮嘱道:“你身上的针一刻钟后便可以拨了,到时我再进来。”
大夫前脚刚走,面瘫赢勾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三菜一汤很是丰盛。将菜饭摆在段郁宁面前,赢勾见她坐在床上不说话,便道:“吃吧。”
“没见我脑门上插着针吗?”段郁宁没好气道:“让我怎么吃?”真不知道僵尸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想找她说话随便聊点什么都可以,每次非得这样?
赢勾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那一会再吃。”
段郁宁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你掳我出来,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赢勾的答案一如既往,“只是你在皇宫寸步难行,想带你离开他而已。”
“然后呢?”段郁宁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怒气。
赢勾老实回答,“没有然后。”
“神经病!”段郁宁骂道。
赢勾沉默半晌道:“你现在自由了,想回去也好,不回去也罢。”
此话一出,段郁宁满腔的怒气反而消了。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她犹豫半晌道:“我走之后,齐律宇有没有为难……为难明景帝?”以楚胥羽现在的能力,根本不是后卿的对手。
“段榆忠心护主,不肯随齐律宇去鹰辽,他抗旨投井,尸身三日之后才找到,被井水泡得面目全非,认不出来。”赢勾语气平淡,黑色的眼眸打量了眼怔然失神的段郁宁,“齐律宇得知段榆之死,并没有为难明景帝,翌日便起程回鹰辽。”
“他走了?”段郁宁震愕道:“不可能,他的心脏还在我身体里。”尼玛,他走了,心脏该怎么从她身体取出来。
“在你晕迷之时,后卿已经将心脏取走了,他已经不能再控制你了。”
“你……”段郁宁不解道:“之前为什么不说?”难怪这几天似乎平静了许多。
赢勾道:“你没问。”
“……”段郁宁晕死。他是故意忽悠她,或者真是缺根筋?
两人再次沉默,大夫进屋将针她脑袋上的针一根根取掉,“你的小月子已经做完了,病亦痊愈了,我已无药可开。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可以离开了。”
“谢谢大夫。”段郁宁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你的照顾了。”
“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职责,无需多谢。你该多谢的是你的丈夫,这段时间他寸步不离照顾你,这种绝世好男人很少了,好好珍惜。”唉,这两夫妻得冷战到什么时候,他这个局外人都看不来去了。
段郁宁尴尬的瞅了眼赢勾,却见他面无表情,连个解释都没了。她咽下心头的不痛快,彼此心照不宣,并没有捅破这层纸。
真是奇怪,赢勾将她从皇宫弄出来,而且委身照顾她这么久,不可能对她一点要求都没有。
赢勾从衣袖之内掏出一片金叶子,扔给了大夫,“这段时间的诊金跟药钱。等吃完饭,我们就走。”
大夫离开之后,赢勾朝段郁宁道:“吃饭。”
“吃!”段郁宁没好气道:“吃吃吃,你每次除了让我吃,还能让我干什么?”他说句别的话,会死!
“……”他只是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她在黄泉海沉睡千数年,每一世苏醒之后跟他说过的话,连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段郁宁取过筷子,低头吃饭,“是你逼着后卿将他的心脏从我体内取出来的?”
“嗯。”赢勾淡然道。
“你不是打不过他吗?”段郁宁讶然。
“那是以前。”赢勾不动声色解释道:“僵尸都会变的。”她在后卿手上受过一次伤,他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段郁宁想想也是。他们都是尸魔,弹指尖能让人间灰飞烟灭,道行深浅非人类能想象。
“离开医馆,你打算让我去哪里?”段郁宁继续吃饭。
“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赢勾再次重申。只要她快乐,他便足矣。
“如果……我要回去呢?”段郁宁胸口一紧,呼吸顿痛。
“……随便。”赢勾沉默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要回去?”
“他……有找我吗?”明明做了决定,为何仍会动摇。
赢勾的心渐沉,“你希望他找你,还是不找你?”
段郁宁别开脸,“如果我去别地方,你会跟着?”
赢勾仍是面无表情,“你想我跟着,我便跟着。”
段郁宁沉默,半天才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是不跟你回黄泉溟海,也不做僵尸,你有方法让我变强吗?此后决不受任何人欺负。”
“你要得天下?”赢勾眉头微蹙。
“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欺负,哪怕是后卿。”她受够了,再也不受人掣肘。
“若想要变强,无外乎有两种方法,一是万事靠自己,二是借助他人之力变强。你现在的行为便是前者,而后者皆如帝王、部落首领、武林掌权等,不知你想要哪种?”
段郁宁自问没有野心统一天下,而除了武功之外她再无别的本事,于是便道:“我对权术没有野心,只是想在武学有所修为,称霸一方。”再也回不去了,既然他选择了权术,她便选择江湖,从此各安天命。
离开医馆,段郁宁买了一匹快骑,日夜兼程远离京城。
有些事,哪怕再如何嘴硬,也是瞒不过自己的心。无数个日夜,他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扰乱她稍微平静的心湖,醒来时湿了枕巾。
再走慢点,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放下一切自尊回到他的身边。
曾经,她那么拼命,只为了留在他身边;而现在她如此狼狈的逃,只为了拼命忘记他。
她不知该去往何处,只是想着离他越远越好。
漫无目的地策马奔腾半月,段郁宁在深山老林下马,倒地草地上喘息。一道黑影绰住头顶上方,段郁宁睁眼一看,是阴魂不散的赢勾。
“我不想再走了,以后就留在这里吧。”远离尘世,对她再好不过了。
赢勾黑袍一挥,不远处的土坳出现座简单的木屋,屋前有座池塘,旁边有块篱笆菜园。
“你会养鱼种菜?”段郁宁问道。
“……”赢勾满脸黑线,“我以为你会,所以……”
“……”她远离尘世,就为了养鱼种菜?
段郁宁起身牵着马走了过去,将马系在木桩上,推开木屋门一看,是个简单舒适的两居室。在厅内桌边坐下,段郁宁问道:“你之前答应教我武功,需要我拜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