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俄罗斯的私有化
——企业制度的重建
俄罗斯的企业制度建设，其实质是重新建设一个完全不同于前苏联企业制度的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企业制度，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一个重建的过程。然而，这种重建并不是彻底砸烂旧世界，在一张白纸上绘制最新最美的图画。历史是不能割断的，从前苏联的企业制度到俄罗斯的企业制度，二者之间确实也没有被割断，有的只是从前者到后者的变迁，人们用“转轨”一词来反映这种变迁。因而，俄罗斯企业制度的重建又是苏联企业制度在新的制度环境和经济环境下的变迁过程。
俄罗斯企业制度的重建，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采取了国有企业私有化的具体形式。
）第一节 私有化的涵义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劳动史。劳动又总是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之下进行的。概括地说，有史以来的人类劳动，用马克思的语言来说就是人类的生产活动是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和生产资料私有制两种基本社会形式之下进行的。历史的经验和理论分析都表明，原始社会是公有制，共产主义应该是公有制，而在从前者到后者的漫长的过渡时期里，占主导地位的是私有制，其间在某些时段和某些地域，公有制的尝试和实践会使问题变得复杂起来。不幸的是，我们的时代正是这种公有制和私有制在全世界范围内反复博弈的时代。因此，才有了我们所要讨论的问题——私有化。
从最一般的意义上来说，私有化就是把公有制变为私有制。公有制的“公”的理论意义是一国的全体国民，但由于全体国民直接实施所有权在技术上的不可能性，使一国的国家管理机构代表全体国民行使所有权成了现实的选择。于是，在我们的讨论视野之内，公有制和国有制是同等意义的范畴。同时，我们也把国有制以外的其他公有制形式加以抽象。因此，私有化也就是把国家所有制变为非国家所有制。与此相对应，“国有化”就是把私有制变为国有制。
一、西方国家的私有化
在西方发达国家，适应民主制度下不同政治倾向的政党的轮番执政的需要，私有经济和公有经济均处于动态的变化和相互转化之中。也就是说，“私有化”及其相对应的“国有化”一直被视为经济发展过程中一种较正常的经济现象。
（一）学者的观点
美国经济学家斯蒂夫?汉克认为：“私有化意味着资产服务功能由公营部门转移到私人手中。因此，它包括了从出售国有企业到公共事业发包给私人承包者等一系列做法。”而英国的希尔德则认为：“私有化”是许多以削弱国家作用来加强市场的不同政策的综合提法。这种解释显得比较概括，但却含糊，其中心意思是指限制公共部门而增加私人部门作用并同时改善公共部门效益的一整套政策。
（二）各主要国家对私有化的具体解释
英国认为，“私有化”应该是指非国有化，即将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控制权）转移到私人手中。英国的一些学者和政府官员将50％以上的股权出让给私人投资者（或转让股权）称为“私有化”。而美国，在以上内容之外，还把一些诸如特许经营、放松政府管制、强化市场竞争等行为也引入到“私有化”概念之内。
（三）“私有化”概念的政策含义
1．通过出售国有企业或国有股份，缩小国有经济的范围、作用和规模，使国有部门与私有部门之间达到新的平衡。从资源配置角度讲，这种政策旨在国有经济退出某些领域后，让私人经济来填补，完成原来由国有经济承担的任务。
2．国有经济不退出，让私人经济进入，打破原来国有经济垄断格局，形成竞争态势，为私人经济发展提供机会。这种政策旨在通过改革国家的旧有规章制度来扩大私营部门的活动领域，但此时国有经济并没有退出，只是这一领域不再是国有经济独家垄断经营。
3．利用私营部门完成政府的社会任务，解决政府面临的问题。例如将一些政府公共工程承包出去，让私营部门完成；将清扫街道、垃圾收集处理工作，通过经济手段交由私营清洁公司去做等。
4．重新确定国有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使企业直接感受到市场的压力。例如通过对经营某些微利行业的国有企业补贴的公开化，契约化，模拟市场经营。
可见，西方的私有化可以归结为：（1）所有权私有化（或财产私有化）。从所有权结构来看，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私有化。它特指全国性的较大规模的向私人投资者出售或无偿分配国有企业或国有资产的行为；（2）经营权私有化（或管理私有化）。这是一种出现在所有权私有化之外的其他所有旨在增加国有部门市场化约束的行为，即通常意义上的国有经济或国有企业的“市场化”调整与改革。
二、俄罗斯的私有化（概念）
俄罗斯的私有化（略）是一个内涵广泛的综合性概念，它对应于英语中的“privatization”一词。在西方国家，“privatization”所表示的私有化具有两方面的含义，即产权的私有化（又称狭义的私有化）和经营权的私有化（又称广义的私有化）。正像前面所提到的，产权私有化是指资产和服务功能由公共所有或公共控制转向私人所有和私人控制的过程；而经营权私有化则是指把公共部门推向市场竞争，或者说把私人部门具有的资源配置合理和内部高效率等优点引入公共部门，也就是在不改变国家所有权的条件下对公共部门管理方式的变革。那么，俄罗斯引入的私有化概念又有什么特点呢？俄罗斯对私有化概念的定义和解释体现在《俄罗斯联邦所有制法》和《俄罗斯联邦私有化法》这两个法律文件之中，而且随着对法律文件的修改，私有化概念还经历了一个调整和变化的过程。
（一）第一阶段，私有化指把“国有”变为“公民和法人私有”
1990年12月24日颁布、1991年1月1日生效的《俄罗斯联邦所有制法》对这一概念的定义是：“把国家所有制或市政所有制的企业、财产综合体、房屋、设施和其他财产转让，变为公民和法人私有制。”从该法律可以看出，俄罗斯的私有化既包括把国有企业的资产转为私人所有，也包括把它转为法人（股份公司、集体企业）所有。在具体实施中，俄罗斯的私有化内容远远超出了官方文件的界限。按照俄罗斯学者的解释，具体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含义：①
1．私有化是指把国有企业的资产全部或部分地出售（转让）给私人和法人所有。这一层次上的私有化等同于“非国有化”（略），在概念上相当于西方国家对私有化的狭义理解。俄罗斯的“非国有化”又可细分为两层含义，一层指将国有资产转为私人所有，另一层指将国有资产转为非国有的法人所有。私有化的这种含义是从所有制的物质内容和财产法律观点直接引出的。
2．私有化是指国有企业管理模式的变形，例如承包、租赁。这一层次上的私有化等同于“非国家化”（略），在概念上相当于西方国家对私有化的广义理解，即在不改变国家所有权的前提下变革国有企业的管理体制，也就是常说的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这里没有国有企业财产权的转让，只有企业法律地位和财政状况的改变。
3．私有化是指初次私有化之后的所有权再分配。例如，国有企业通过劳动集体租赁转为租赁企业所有制之后，又通过购买租赁的财产转为集体所有制；国有企业改组为股份公司进行所有权初次分配之后，又通过有价证券市场进行所有权的再分配。再分配的结果是使新所有制关系在经济上得到充分的价值实现，建立适合生产力发展要求的所有制关系新体系，并保证这种体系的自身再生产，最后形成稳定的新所有制结构。
1991年颁布、1992年修订的《俄罗斯联邦私有化法》对私有化的定义是：“国有企业和市政企业的私有化，是指把国有的和市政所有的企业、车间、设备、厂房、设施、其他财产以及股票，出售给公民、股份公司（合伙公司），变为私有。”①从该官方文件中使用的俄文“略”来判断，确实是把“国有”变为“私有”了。这种变化是适应俄罗斯建立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目标模式的。因为既然要建立以私有制为核心的微观基础，就必须在理论上从私有制的范畴去理解和认识改革以来所形成的新所有制形式。如《俄联邦所有制法》规定，俄联邦的所有制有4类14种形式。第一类是私有制，包括4种形式：公民所有制，企业所有制（经济协会、合作社、集体企业、股份公司等），劳动者在企业财产中的投入，企业家联合体所有制。第二类是社会组织所有制，包括3种形式：社会组织所有制，社会基金所有制，教会所有制。第三类是国家和市政所有制，包括3种形式：国家所有制，市政所有制，国有和市政所有企业和机构的财产。第四类是合资企业以及外国公民、组织和国家所有制，包括4种形式。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集体企业和股份公司在该法中被列入了私有制类别之中。
（二）第二阶段，私有化指把“国有”变为“混合所有”
1997年7月21日，俄罗斯颁布了新的私有化法一一《俄罗斯联邦国有资产私有化和市政资产私有化原则法》。该法对私有化的定义是：“对于本联邦法律的目标来说，国有资产和市政资产的私有化，应理解为把属于俄罗斯联邦、俄罗斯联邦主体或市政机构所有的资产（私有化对象）有偿转让，变为自然人和法人所有制。”该法表明俄罗斯对私有化的理论认识有了新的飞跃，而不再像过去一样片面地追求单纯“私有”。理论认识上的理性变化必然引起实践中对国企改革政策的调整。具体来说，这种认识上的变化主要表现在：（1）明确了私有化概念内涵的广泛性，它绝不是仅指把国有资产变为私有，而是指所有制结构的多元化和所有制形式的多样化；（2）对股份制的性质重新界定，不再认为股份制是属于私有制范畴，明确股份制是一种混合所有制；（3）所有制改革的目标模式发生变化，将建立一个以非国有经济为主体、重视国有经济重要地位的混合所有制结构。
综上所述，俄罗斯在概念上对私有化的理论认识经历了一个从“非理性到理性、从主观偏激到客观公正”的变化过程。这一过程始终包含了“产权私有化”和“管理私有化”的内容，因此，俄罗斯的私有化是“一个把国有企业资产转为私人所有或非国有成分法人所有、实行资产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以及初次私有化之后的所有权再分配过程囊括无遗的、内涵广泛的综合性概念。”
）第二节俄罗斯的私有化（原因）：历史和逻辑
通过与西方国家的私有化进行对比，了解了俄罗斯私有化的涵义之后，我们必须回答的问题就是：俄罗斯为什么要进行私有化呢？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承认人的经济人本性，承认人的经济活动的本质是在资源稀缺的约束下以尽可能小的成本获得尽可能大的收益，以有效率的劳动实现效用最大化的经济学原理的前提下，说明俄罗斯长期实行的国有制（和与之相适应的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体制）与私有制相比没有效率优势。
一、前苏联国有制的无效率
十月革命前，尽管资本主义成分已有较大发展，俄罗斯仍然是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军事封建帝国主义”国家。1914年，俄国社会的基本情况是：国民经济的固定资产构成为：农业53．7％，工业、交通、商业、事业总计共占46．3％；国民收入中农业占53．6％。其余占46．4％；城市人口占居民总数的17．9％；工人占11％①。可见，俄罗斯仍然是一个小农占优势，封建自然经济成分占主导地位的国家。就社会力量对比来说，新生的资产阶级严重依附于沙皇专制制度。就其经济发展水平的国际比较来看，俄罗斯远远落后于欧美其他国家。在十月革命胜利之后，在探索俄国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道路的初期，虽然列宁力图把马克思主义（公有制、产品经济、按劳儒分配、社会集中管理）与俄罗斯的国情相结合，但从今天的观点来看，教训多于经验。军事共产主义作为社会主义理想的最初实践，对后来的苏联模式的形成和固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早在1908年，列宁就在《19世纪俄国的土地问题》里表达了社会主义就是消灭商品经济的观点，进而在1917年八九月间，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对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的经济又作了极其重要而又简单乐观的论述。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就是以这些思想来指导和组织社会经济生活的。军事共产主义（并非只是战时才采取的应急措施）就是这些思想发展的结果。虽然中途有新经济政策时期的“暂时的后退”，但军事共产主义在斯大林时期被以某种方式予以继承并被强化和固化，进而通过全盘农业集体化、高速工业化和大清洗运动最终形成了高度集权的“斯大林模式。”
斯大林模式之经济制度的基本内容是，公有制（国有制占绝对主导地位）的产权制度基础、高度中央集权的控制权安排、严格的按计划操作和行政命令管理。它完全不同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实行的以私有产权为基础，分散决策，市场（价格机制）调节和适当的政府宏观调控为主要内容的市场经济制度。这种经济体制从20世纪20年代下半期到50年代初期走过了建立、完善和固化的全过程。直到80年代戈尔巴乔夫宣布对其进行“全面的根本的改革”以前，几次改革都未能动摇它的统治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