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的一句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愣了半晌，我了然一笑：“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国舅到边境那种苦寒之地去磨砺自己，受苦还受不尽，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参与谋反之事？”我不住地摇头，“国舅不会的，你一定是看错了。”
闻言，素心又拿起那封陆槿送来的密函，用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一遍，两遍，三遍。
当我这一颗心将要放下来时，素心却猛然间抬起了头，一双褐色的眸子里满是笃定：“娘娘，奴婢没有看错。国舅定是勾结张源无疑。”
说罢，她还将手中那封书信交给我，让我自己来判定她说的对与否。
虽说赵恒谋反在此刻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我还是发自内心地不愿意相信。我不敢说我是最了解赵恒的人，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赵恒从来就不喜欢参与政事，即便是我刚被封为皇后、他最风光的时候，他也不曾利用这层关系与他人结党营私，又或是做些什么背叛朝廷的事，更别说如今他正身在边境远离朝廷了。我了解赵恒，我相信，他不会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固执的笃定又多了一分。从容地接过素心手中的书信，我慢慢读了起来。
陆槿在这封信中的语气一反往日的桀骜不羁，相反，他的语气很坚定，尤其是信中最后一句“国舅欲反，早已谋之。愿卿勿以情用事，从长计议，方得朝廷之安稳，社稷之稳固”更是让我不得不好好掂量一番这件事。
微风和煦，孩子们奔跑吵闹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响个不停，可是我已经没心思再看了。有些无措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脚下越来越无力。不远处，允儿似乎是看到了我呆滞的模样，飞快地朝我跑来。不同于每次，这次，允儿到我的跟前，只是轻轻地扑到我的怀里，末了，又用一双小胳膊环住我的双腿，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母后你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忽闪着，眸子里似乎有星光在闪动。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母后没事，母后只是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一会儿。”
正说着，娴儿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们：“母后这是怎么了？”
我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没什么事，只是有些困了，想回长歌殿歇息一会儿而已，你们别担心。”
“母后我也想去长歌殿！”听我这么说，允儿赶紧扯住我的衣袖喊着，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今天不行，母后一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若去了，母后就没法踏实做事了。”说着，我伸出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宠溺地看着他。
“儿臣都好几天没去长歌殿了……”允儿瘪着个小嘴，有些不高兴。
此刻倒是娴儿懂事得多。听我这么一说，她拍了拍允儿的肩膀：“允儿听话，母后都说了今天忙，你就不要去给母后添乱了，还是乖乖地待在寝宫吧！”
“你看你姐姐多懂事！再玩一会儿吧，等累了就回寝宫去，过几日母后再去看你们，还给你们带您们最爱吃的点心，好不好？”
一听有好吃的，允儿和娴儿两人立刻双眼放光，连连点头，立刻就答应可我。
我又摸了摸这两个孩子的脸，这才依依不舍地朝回走去。
踏入宫门的时候，我满心都在想赵恒的事，一个没注意，我险些被绊倒在门槛上。
素心赶紧跑来扶住我，眉头微蹙：“娘娘当心，别摔着自己了。”
我看着她焦急的面容，虚弱一笑：“刚才大意了，你别担心。”
素心点了点头，扶住我的手却没有放开。直到走进内殿，看见我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榻上，她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开。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对赵恒谋反之事仍旧是将信将疑。一面是因为我不相信赵恒会做出这种事，另一方面，我也不愿意相信赵恒会做出这种事。因为直至此刻，我依然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是的，他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善良宽容。在我心中，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被世俗所左右的男子，他又怎么可能和张源那种蛇鼠之辈混在一起？
我坐在榻上，心绪纷乱，额头突突地跳，我只能用手狠狠地揉着它，才能让我的思绪清明些。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是两个人在低语。素心看了看我，轻声道：“奴婢去看看。”
闻言我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不过一会儿，素心就回来了，手中还拿着另一方丝帛。果然，这次她的面色比刚才还要严肃的多。
“这是我们放在张源家的细作来的信，上面写着这次欲和张源一起谋反的大臣名单。如果娘娘怀疑陆槿所说的话，那么只需看看这封信便会知晓一切。”素心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说罢，直接将那一方丝帛放到了我的手中。
我犹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打开看一看。翻看丝帛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着，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而当“赵恒”二字跃入眼中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看其他的名字。尘埃落定的时刻，我这一颗心反而比刚才还释然了许多。
放下丝帛，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赵恒已经必是反贼无疑了。
既然这已成事实，那我该做些什么呢？这封信给赵恒，告诉他早日收手，如此我可以尝试着保他平安？或许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前提得是陈启还尚未知晓此事。
然而事情总是那样出人意料，就在我苦思冥想着该做些什么事来保全赵恒的时候，当晚晚膳过后，我便被陈启唤到了宣室殿。
我到宣室殿的时候，陈启正饶有兴致地坐在内殿摆弄着一盘棋子。看着我迟迟疑疑地步子，陈启似乎有些急切，轻声唤我：“染染，过来陪我下盘棋。”
我缓缓朝他身前走去，只见此时的他正笑着看着我，一只手还放在身前，似是急切地招呼我过去。
“来，陪朕下盘棋吧！难得今日有时间，别耽搁了。”陈启似乎很高兴。
“好，既然陛下盛情邀请，那臣妾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边说着，我一边整了整衣裙，坐在了榻边。
整个下棋的过程我都心不在焉，赵恒的模样在我心头挥之不去，让我根本无心下棋。
“朕赢了。”陈启的语气中满是欣喜，他笑着看着我，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暧昧不明。
我本就无心下棋，更无心去看自己是输是赢。知道陈启提醒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臣妾技艺不精，输给陛下了。”我将手中那枚白色的棋子扔回盒里，尴尬地笑了笑，却无心争输赢。
陈启笑着摇摇头：“你不是技艺不精，你只是心不在焉而已。”
陈启一句话就点醒了尚在恍惚中的我，我心头一惊，脊背上不禁开始冒出冷汗。
“赵恒勾结张源，意欲谋反，这件事你可知道？”陈启敛去了笑意，看着我的一双眸子也愈发清冷。
事到如今与其再藏着掖着，还不如干脆地承认。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来陛下这里之前刚知道的。”
他点点头：“张源和赵恒说服了尹将军暗中谋反，虽然只有一万人，不成气候，但是也令我格外心烦，不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朕解决这件事。”
“陛下这次不会放过国舅，对吧？”我笑着，直截了当地问他。
犹豫了一瞬，陈启坚定地答道：“不会。谋反是重罪，我能征求你的意见对他来说已是大恩。”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是我明白，这件事在陈启这里，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除了赵恒、张源和尹将军以外，陛下还知道多少参与这次秘密谋反的人？”我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大的起伏。
“不知道。”陈启摇了摇头。
“臣妾想同陛下做个交易，不知陛下能不能同意。”我笑着看向他。
陈启听闻有些呆愣，却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我。
“其实这次参与谋反的人，不止他们三人。臣妾知道剩下的人是谁，只要陛下答应将赵恒交给臣妾处置，臣妾便会将这份名单交给陛下。陛下看到名单，将来朝政之事，自然知道今后能信谁不能信谁。不过陛下放心，赵恒若是叛国，臣妾也不会手下留情，该怎么处置臣妾自然就会怎么处置。只是赵恒死之前，臣妾还有些事想从他那里知道答案，所以他还不能立刻就死。而且，臣妾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来解决这件事。”我笑着，将身子慢慢靠近陈启。
陈启思索半晌，点了点头：“好，既然你有更好的办法，那朕就将他们都交给你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