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七年过去了。
当年如天上掉下来般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十岁的少年了。
在这七年里,柳大壮和胡氏这么多年也未能生育,也将孩子视为己出,对他疼爱有加。将他托付给村东头的老学究孔老先生,小狗剩敏而好学,也经常受到孔老先生的表扬,毕竟这个老学究学识有限,教授给狗剩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狗剩给大壮夫妇也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有时候也是天不遂人愿。自启元十年始,这个村子就受到连年的灾荒,前两年由于家中都有积蓄,还能勉强度日,启元十三年,举国大汗,于陵郡全郡上下的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
如今摆在柳大壮一家面前就有一个大问题,今年的饥荒闹的格外的大,附近的野菜都被附近村落挖光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荒乞食了。
自七年前,楚秦帝国最后一任皇帝慕容赫被刺杀后,因为后继无人,帝国无君,皇室宗亲和大业城那些忠诚于楚秦帝国的官员将军,也在皇宫搜索掌管天下兵马的龙符调令,却是不翼而飞。时日不长,许多军阀宣布独立,不受帝国管辖。而军阀之间各自混战,拉壮丁占山头抢地盘,弄的民不聊生。而且近年来天气大汗,连续几年帝国大面积的出现灾荒,更是给这片大陆雪上加霜了。
柳大壮一家三口随之也加入了逃荒乞食的大军。于陵郡在于陵郡王的控制下,并不像其他军阀一样宣布独立,拉壮丁,增强军阀力量。所以柳大壮作为一个壮年劳力,并未被拉去作壮丁。
“爹,给,快喝点水吧!”少年端着一个破陶罐装满了从溪边舀来的溪水递到柳大壮的面前说道。
柳大壮欣慰的看着少年,微笑着说道:“狗剩啊,都怪爹没本事啊!哎!”柳大壮说完叹了口气。
“这怪不得爹,只能怪世道不好。”少年说了一声端着另外一个陶罐递到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妇人身前“娘,喝点水吧!”
虽然狗剩只有十岁,但是年少就聪明伶俐的他,有了几年学识之后,相比同龄人懂得的道理和世故要多很多,此时的他犹如一个小大人一般。
中年妇人胡氏也不再如七年前那么风韵犹存了,历经生活的沧桑,饱经风霜,年岁并不是很大,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胡氏接过水望着少年,慈祥带有愧疚的说道:“孩子,苦了你了。”
“不苦,爹娘能受得,孩儿也能受得,只怪孩儿太小,还未能尽孝。”
胡氏爱抚的摸摸少年的头,转过头对着柳大壮说道:“当家的,我们离家有多远了,离家都快三个月了。”
“孩子他娘,我们从家里出来都走了七八百里路了,哎!这世道啊,也不知道哪里不闹饥荒。”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四五十骑呼啸间来到柳大壮一家三口身边。
“把那壮年带走。”
为首的一个穿着铠甲的骑士,手拿马鞭指着柳大壮,对着手下说道。
柳大壮伸手将胡氏和少年护在身后。战战兢兢的望着众骑士,颤颤巍巍的问道:“诸位将军,对不住,对不住,惊了诸位的马,还请放过我们一家。”
“哈哈哈,我们不杀人,只是想带你去发财!”为首的骑士得意的说道。说完一挥手,身后两个骑士从马上跃下,一人抓住柳大壮的一支胳膊。
少年见情况不对,冲上去就在一个抓着柳大壮的骑士的胳膊上咬了一口,欲要解救下柳大壮。
那骑士受痛,一脚就将少年踹倒在地,拔出刀作势就要向少年砍去。
胡氏见机扑倒在少年身上,将少年护在身下。
柳大壮着急的喊道:“将军手下留情,小儿不懂事,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当家的!”胡氏流着眼泪急喊。
少年仇恨的瞪着这群军士。
“将他绑了,带着走!”为首的骑士命令道。
之前抓柳大壮的两名军士拿出绳索将柳大壮五花大绑了起来,横放在马上。不顾及胡氏和少年的哭闹,呼啸着策马离去。
“孩子他娘,照顾好狗剩。”柳大壮呼喊着交代。
胡氏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知道,丈夫这是被拉壮丁了,这一去,再无机会相见了,再相见可能就是阴阳两隔了。
少年望着呼啸而去的军士,眼中充满着仇恨,将四五十人,每个人的面孔都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娘,咱们走吧!”少年此时也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安慰胡氏,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是他们下一顿的吃食。
因为他也知道,在这四五十骑面前,他们两人的身板太过单薄了。
此时,仇恨的种子也在少年的心中渐渐的生根发芽了。年少早熟的他,经历过这些,他深深的厌恶这个世道,而柳大壮被拉去做壮丁这一事,更让他对这个世界痛恨不已,只怪自己单薄的肩膀无力扛起更多。
胡氏扶着少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伸手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孩子,你爹这一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娘,孩儿一定会照顾好您的,等孩儿长大了,一定将爹找回来。孩儿保证!”少年坚定的说道。
上天不会眷顾你的志向到底有多大,在每一个人面前,衣食住行都是最基本的事情,而狗剩母子两人,一路坎坷所为的也就是那饥不裹腹的吃食。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背着破破的行囊亦步亦趋朝着远方走去,至于下一个目的地到底是哪里?谁也不知道。
很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只知道脚上的血泡踩破了,忍着痛继续走,在血泡的旁边再起了新的血泡,再被踩破。两个人咬着牙,路通向哪里,他们就朝着哪里走。
直到走到一个还算富庶的村庄,狗剩让母亲坐了下来,自己拿着一个破碗,挨家挨户的去乞讨。
在第一家,狗剩就碰到一个钉子,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
“大娘,给点吃食吧!”
中年妇女从背后拿出一根竹棍,作势要打,嘴里不干净的说道:“哪里来的小杂种,赶紧滚。”
对于这样的情形,狗剩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收回碗,摇摇头朝着下一家走去。
那妇女依旧骂骂咧咧的,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走到下一家,狗剩敲了敲门,这一次开门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
“大叔,给点吃食吧!”狗剩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汉子。
中年汉子却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坐在大树底下的狗剩的母亲,贪婪的舔了舔嘴唇,淫笑着说道:“想要吃食啊?可以啊,让你娘来我家住几天,我保你们这几天能够吃香的喝辣的。”
听到中年男人说到“吃香的喝辣的”,狗剩不禁肚子咕噜咕噜作响。但是想到前面那阵淫笑,虽然听不懂他话中所影射的含义,但是狗剩不禁在心中一阵颤抖。“不,不用了,我去下一家吧,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正当时,中年男人一把抓住狗剩的胳膊,“哼”了一声,笑着说道:“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不远处狗剩的母亲,并没有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男人抓住了狗剩的胳膊,紧张的站起身,护犊子似的跑过去,拉开了男人抓着狗剩的手。
“别动我的孩子!”狗剩的母亲胡氏将他护在身后,眼神愤怒的望着那男人。
尖嘴猴腮的男人裂开一嘴的大黄牙笑着调戏道:“哟呵,这近处一看,长的还不赖嘛!怎么样?给大爷睡一晚,大爷赏你足够的吃食。”
狗剩扯起母亲的衣服就往后拉,“娘,咱快走,莫要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中年男人跳到他们前面挡住了道路,喝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今日你是不陪也得陪,哼!”说完一把抓住胡氏的胳膊就要往屋里面拉。
狗剩见此,愤怒的瞪着双眼,如牛犊子一般扑到男子身前,不管不顾的一口咬在中年男子抓着他母亲的胳膊上。
中年男人吃痛的松开了手,想要挣脱开狗剩的嘴,不料却是被他咬的死死的,他能感觉到那块肉随时会被狗剩咬下来,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狗剩的脑袋就往墙上撞去,这一撞,狗剩头上鲜血直流,却依然没有松口。
胡氏见到狗剩满脸的血,呆滞了片刻后,疯狂的朝着男子身上扑了上去,如护犊子的母狼一般,撕咬起来。
中年男子此时心中开始畏惧了,狼狈的摔倒在地上,胡氏依旧不饶的撕咬着,直到撕裂了那男子几块衣襟,男子一脚踹在她的胸腹之上,爬起身逃也似的躲进屋内,关上了大门。
胡氏见那男子逃走了,心急的跑到狗剩的旁边,心疼的检查起狗剩的伤口,默默的哭泣着。
满脸是血的狗剩裂开嘴笑着安慰道:“娘,我没事,头破了点皮而已,您不用担心。”只是这带血的笑容显得非常狰狞。
胡氏掏出一块用来洗脸的麻布,为狗剩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条,包扎了一下伤口。
心疼的问道:“还疼吗?”
狗剩微笑着说道:“娘,您放心,已经不疼了!咱走吧!”说完站起身,同时扶起了胡氏。
两个人搀扶着往村子的深处走去。只是经过刚才的事情,两个人的心中都有所胆怯。不敢再敲门了。
快到村子的尽头时,一个长相慈祥的老奶奶正拎着一个菜篮子准备回屋。胡氏快走了几步,走到老奶奶的面前,轻声的乞讨道:“大娘,给点吃食吧!”
老奶奶颤颤巍巍的说道:“孩子啊,你去别家看看吧,我家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胡氏点了点头,牵着狗剩的手准备离去。老奶奶看着狗剩包扎着布条还带着血迹的额头,叹了口气,喊道:“哎!你们等一下。”
说完快步进了屋,不一会工夫,从屋里拿出几个黑灰色的糙米窝窝头,递到胡氏的手中,关切的问道:“这孩子,头怎么了?这年景,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了,这点窝窝头,你们路上填填肚子吧!”
胡氏和狗剩感激的深鞠了一躬,胡氏回答道:“谢谢大娘,谢谢大娘。狗剩这头是村那头一个流氓给打的。”
老奶奶厌恶的朝着村那头吐了口唾沫道:“那个单身汉就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人怎么就不遭报应呢!哎!”
狗剩也是满目喷火的望了一眼那头。
“大娘,谢谢您的窝窝头,我们走了!”胡氏也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语,望着狗剩的表情,生怕会生事,就拉着狗剩作势要走。
“去吧!孩子,路上多保重。”
胡氏拉着狗剩再次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这个村子。
老奶奶一直望着他们母子离去,直到看不到背影的时候才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进了屋子,嘴中还咕噜着说道:“这年头啊,哎,这日子该怎么过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