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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彦根之龙

这时的江户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堀田备中守正睦4月20日刚刚回到江户,将军家定便于3天之后宣布,任命井伊直弼为大老。

将军的决定对于堀田正睦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意外和沉重的打击。

堀田正睦原先打算起用越前的松平庆永作为将军的“辅臣”以缓解水户派与反水户派之间的矛盾。

水户派当然是指意欲拥立一桥庆喜成为将军继承人的一派,而反水户派则是指准备拥立纪州庆福的一派。

为此,堀田于4月22日前往久违的江户城,向将军家定直接报告京城的情况,并且提议:

“按照目前的形势,必须任命松平庆永为辅臣……”

但就在第二天,将军便发表了对井伊直弼的任命。

井伊直弼就是那个为了使纪州庆福成为将军继嗣而派人进京收买公卿的幕后指使者……因此,23日井伊直弼被任命为大老,意味着反水户派的策动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这背后的主谋一定是上田城主松平伊贺守忠固,要知道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水户派。

很多人的想法和堀田正睦的推测不谋而合。

因为,刚刚被任命为大老的彦根藩主井伊扫部头直弼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诸侯,谁也没有见识过他的政治手腕。

这位井伊直弼是井伊家上上代家主左中将直中的第14位庶子。作为三十五万石的大名,第14子继承家业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直弼17岁时,父亲直中身故,长兄直亮继承了家业,而他则靠着三百石的救济米住在彦根城下的尾末町。

直弼为自己的居所起名“埋木舍”那时的他蜗居在一间寒酸破旧的屋子里,等待着成为别人家的养子。当他20岁时,曾经有过一次过继给别人当养子的机会。但是,事情最终并没有谈成。于是,被人遗忘的他就一直居住在“埋木舍”直到31岁那一年。

在当时,大名的次子和三子因为继承家业无望,常常被别人当成吃白饭的包袱。直弼也毫不例外,他悲观厌世,甚至动过出家断绝尘缘的念头。

当直弼31岁时,继承了家业的长兄直亮之子突然病逝,其他的弟兄或过继给别人做了人家的养子,或不幸去世,所以幸运就这样神奇地落在了他的头上,突然之间,他便成了长兄的继承人。

5年之后,直弼36岁的那年,长兄也去世了。直弼曾经以为自己一生都要像被埋没在泥土里的木头那样,将独自品尝着被人遗忘的滋味,对未来不抱有任何希望,如今竟然成了彦根城35万石诸侯国的太守,这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他31岁成为井伊家的嗣子之后,第一次来到江户。当时,他的随从在《犬冢外记》中记载道:

“直弼)随着队列出城门时,威严的队列和壮观的场面令他备感意外,心中有恍若隔世之感。面对今天的荣华富贵,直弼在轿子里不禁潸然泪下。”

根据民间的传说,直弼甚至还向随从的仆人们行礼致谢。

可以说,直弼的政治才能当时还不为人知,以为他只是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家伙而已。

彦根的井伊家是德川阵营中赫赫有名的“旗头”麾下指挥着八万骑,对朝廷也一向忠心耿耿。

德川家康特别赏赐给井伊家祖先直政三十余万石俸禄,是因为井伊家从南北朝时期就以效忠天皇而名闻天下,所以,他授予了井伊家一份特殊的使命,即在危急时刻,以井伊家代替自己率领旗本快速渡过琵琶湖,倾尽全力守护皇宫。

井伊家既是八万骑旗本的旗头,同时也拥有护卫皇宫的经验。所以,井伊家也曾经有人出任过大老。按照堀田的推断,松平忠固巧妙地利用井伊家特殊的地位,将直弼推向政治舞台的中央,而自己则在幕后牢牢把握实权,压制水户的势力……其实,松平庆永、山内丰信(容堂)伊达宗城、岛津齐彬等水户派早就猜透了忠固的用意。

不过,新上任的大老井伊直弼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可不愿甘当别人手中的棋子。

从17岁到31岁,在这段人生观和人格形成的重要时期,直弼一直生活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社会底层,尝尽了人间的世态炎凉。青年时代的经历将直弼塑造成一个有韧性、有见识的不凡之士,同时也在他的性格中留下了一些阴影。

因此,井伊直弼被委以大老的重任之后,他并未将松平忠固的存在放在眼里,而是朝着自己的信念阔步前行。

他首先派堀田正睦与美国公使哈理斯进行交涉,要求延期签订条约。同时,他又指示松平忠固:

“按照天皇敕旨,再次向三家以下诸位大名征询意见。”

经过堀田的交涉,哈理斯答应:

“最迟必须在7月27日之前签订条约。为此,请幕府务必在此之前做好签约的一切准备工作。”

得到哈理斯同意延期签约的允诺之后,直弼奏请将军家定亲自致函美国总统,说明详情,也算为哈理斯解了围。到了6月1日,直弼不容置疑地直接对幕阁宣布:

“决定立纪州庆福为将军后嗣。”

这一招真可谓快刀斩乱麻。直弼的决定让想要拥立一桥庆喜的水户派措不及防。

水户派的大名们感到惊讶,越前的松平庆永更是怒不可遏,山佐的山内丰信在给庆永的书信中甚至宣称,暂时拒绝与井伊直弼和松平忠固见面。

但是,他们都没有看穿,其实是井伊直弼在快刀斩乱麻,但他们还固执地认为是松平忠国的策划。

余对此次将军后嗣人选的决定甚感失望,故暂时无意与爱牛(井伊)桐阁(松平忠固)两位大人谋面。爱牛虽顽固愚陋,无奈其不过是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不宜苛责。然而,桐阁实属国贼。余自知,万一与其不期而遇,则难免对其恶语相向,反令双方难堪。故暂拟不与其晤面。

土佐藩的山内容堂自称鲸海醉候,是个爽直易怒的热血汉子,他常常在饮酒之后当面责骂别人。

直弼素来嗜吃牛肉,因此容堂称其为“爱牛”忠固号“桐阁”容堂信中的“桐阁”就是忠固。容堂在信中称,如果遇见这两人,定会破口大骂,因此暂时回避两人。

不过,容堂眼中的井伊直弼不过是个傀儡,所以不值得为他生气……可见,时人并未认清直弼的本质。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世人对井伊直弼刮目相看,发现他原来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直弼一边假意奉旨征求诸侯意见,一边却于6月19日签订了日美通商条约,而且4天之后便干脆利落地罢免了一直负责与哈理斯谈判的堀田正睦,以及在人们眼中掌握阁僚实权的松平伊贺守忠固的职务,与他们一刀两断!

当然,堀田正睦早已预见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对于松平忠固来说,这样的结果真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打击。

井伊是在他松平一手扶植和支持之下进入政界的。松平原以为井伊不过是自己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没想到居然养虎为患,自己倒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而且,井伊直弼在此之前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痕迹,忠固也从未觉察到什么异样。井伊仅凭薄薄一纸文书,便革去了松平忠固的乌纱帽,并且立即任命太田资始、间部诠胜、松平乘全三人为老中。这样一来,他井伊直弼便可以在阁僚中呼风唤雨,一切任凭他的摆布了。

罢免堀田正睦,那是因为他不惜以推举一桥庆喜为获得朝廷的敕许为交换条件。

井伊直弼对水户的憎恶丝毫不在松平忠固之下,在将军继承人问题上也是纪州庆福的坚定支持者。因此,当然不能容忍妄图推举一桥庆喜的异己分子。

与堀田正睦一同进京、任劳任怨的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免去奉行的职务,被谪贬到西之丸留守居这个无足轻重的位置上。

岩濑忠震虽然与川路持同样主张,但是由于他在与哈理斯的交涉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因此井伊仍然保留了岩濑的目付一职。但是,罢免岩濑看来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尽管如此,直弼又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同时罢免了同样与水户势不两立、向来与自己意趣相投的松平忠固呢?

也许,自从井伊直弼当上了大老以后,才渐渐发现自己原来被忠固利用了。

关于将军继承人问题,除了纪州之外,各家嫡系诸侯几乎都站在水户派的阵营当中。而且尊皇派的公卿大臣及浪人志士都知道,在签订条约的问题上,只有忠固一个人坚持无须请求朝廷敕许。

这样一来,忠固势必被推向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忠固将不谙政治的井伊直弼推向前台,而自己则打算躲在幕后操纵政局发展。

井伊直弼可不是个胸无城府的不懂世故之人。

他曾向将自己的家臣发泄心中的愤懑。

“最近,伊贺(忠固)傲慢无礼令人难以容忍。起初,他对我倒也十分敬重,态度也甚为殷勤。不过,近来他似乎暗中另有图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如此,实在令我感到为难啊……”

井伊直弼认为,既然担任了大老的重要职位,就必须独自一人承担起功过是非,毫无畏惧地处理当前国家面对的难题。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果断地免去了忠固的职务。

然而,井伊直弼的出现使得天皇始终牵挂的“人心和睦”的愿望瞬间化为了泡影。

不仅如此,更令人担忧的是,井伊直弼不仅未将天皇钦定的一桥庆喜放在眼中,甚至将不再理会一波三折的敕许结果,便独断专行地与美国人签订了条约。

如此一来,江户和京都还能相安无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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