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网页上的赌球方式还真不少,有的赌哪个队先进第一个球,有的赌的是大小球,还有的在赌半场比赛结果预测、赛事预测等。为了第一把来个开门红,我先没有下注,而是仔细研究了球队间的差距,研究了我国联赛南北方的不同踢法,南方人更注重技巧,脚下功夫厉害,而北方人更注重体能和意志力,这一点与南北人的性格还是颇为相像的,北方人粗犷,南方人细腻,就连打球都能显露出来。
就在我对那些冲超球队进行了解时,老李头已经在催我下注了,我想,为了取得老李头的信任,我必须要真的赌几把,于是,我断然开始下注。
我看到了今天要进行的一场国内超级联赛,是北京国安队和河南建业队的比赛,因为是第一次赌球,还有点紧张,带着小赌怡情的想法,我押了比较喜欢的球队——北京国安,盘口是国安队让半球给建业,赔率是1:0.8,我的投注金额是1000元。
当我在键盘上输入1000元的数字时,我盘算了一下,要是国安队赢了,我将会得到1800元,八百元,可以买好几件衣服呢!
我每次经过一家名字叫“快乐E族”的服装店,都会被里面样式繁多的衣服所吸引,可是由于囊中羞涩,一直不敢买那些衣服,现在,我早就盘算好了,赢了我就直接去服装店买衣服,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比赛哨音一响,我的心就悬了起来,面对高大的河南队,国安队毫不畏惧,一次次获得进球机会,不过却被河南队以犯规化解,36分钟的时候,马丁内斯一个漂亮的头球得分,我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要不是在网吧,我简直要欢呼起来了。
下半场情势比较危急,建业队不甘落后,获得数次进球机会,我看得头皮发麻,一颗心仿佛要蹦出来,眼看河南建业队越战越勇,而国安队却显得有些松懈,我紧张极了,甚至我数次把那个绿茵草地的足球,看成一个零,要是建业进一个球,即使双方平局,我也会输钱。
渐渐,我有些神经受不了了,觉得那一个球已经化成了一个“0”,虽说国安队领先一球,可是建业队已经完全占据了场上优势,建业队数次获得角球,外援球员用头球攻门,多亏了守门员杨智化险为夷。
我好像徘徊在地狱和天堂的十字路口,我紧张地注视着直播的视频,好像那个球已经成了一支魔法棒,它能不能给我变出1800元呢?
球赛进行到78分钟的时候,国安队杜文辉在大禁区前直接射门,可惜球高出横梁。
我高兴地蹦了起来,这才发现,我的手心里无意中攥着的一张纸,已经成了潮湿的。
钱来的很及时,星期一的早晨,我的银行账户就收到了1800元的现金。我第一次觉得,这钱赚的太容易了。
我没有去“快乐E族”,而是直接去了一家“李宁”专卖店,我也想穿一穿名牌了,什么快乐E族,我已经不看在眼里了。是的,有了钱,眼光的档次也就提高了,那些样式繁复,质量却不怎么样的衣服,我已经不喜欢了。
这到手的八百元,是我没有通过劳动就得来的,所以我认为花掉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许我没有意料到,我已经陷入了赌徒的第一个阶段:不劳而获的思想,不知不觉像个小虫,开始在我心头蔓延。
穿着花了八百元买的一身李宁牌的运动装,我很开心,它的上面有粉红色的条纹,妩媚中透着清爽,更让我轻松的是,它是我不劳而获就得到的,花掉那笔钱,不用心疼。
为了调查方便,我在网吧的后面租了个房子,那是一个很杂乱的大院,住着很多外乡人。
他们有的做买卖,在网吧对面,卖些蔬菜水果之类的东西;还有的就是妓女,年龄在四十左右,她们是从乡下来的农村妇女,指甲里都是灰尘,长期的劳动使她们手指粗糙,皮肤黝黑,脸上满是皱纹。农忙的时候,她们就会回老家收割庄稼,农闲的时候,就来到城市,租个房子,站在门口招引一些过往的老年人,三十元就可以打一炮。在她们嘴里,性交就是打炮的另一个别称。
当然,那些姿色好,又年轻,或者有点儿文化的妓女,是不屑于在这里租房的。那些妓女一般都在四星级的宾馆,或者是高级洗浴中心工作,她们的消费对象也是那些公款消费的人群,有的运气好,还会被嫖客带出那个圈子,当上主持人或者进单位上班,而住在这个大杂院的妓女,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的。
我的邻居,就是一个这样的农村女人,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一个长相粗壮的妇女,匆匆忙忙赶到了她住的屋里,那个妇女我认识,是在另一个道口看车子的女人,她一进屋就对我的邻居说:“来了没,来了没?”
邻居说:“马上到,是老顾客。”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两个耄耋之年的老头,穿着很工整的服装,来到了她们租的屋内。他们一来就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两个老年人走的时候,我听到邻居说:“真不错,还给了十元小费。”
河马状妇女说:“看一天车子,也挣不了十元钱,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多叫我几回,便宜点儿也行。”
在我的理解里,妓女都是因为穷,才干这一行的,尤其是她们年纪这么大了,还出来卖淫,肯定家里有说不出的苦衷。不料有一次我的邻居对我炫耀说,她已经提前在天津买了房子,取得了天津的蓝印户口。
我很诧异,我问她,你又不在天津住,在天津买房干什么。
邻居说,她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成了蓝印户口后,考大学的时候,可以享受天津大学的考分优惠。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先进的理念,我问她,天津房子虽说比北京便宜,可是一套房子也要很多钱呢!
我那邻居嗤之以鼻,然后她给我说,她丈夫跟建筑队去了外蒙当民工,一年能挣十万元的工资,自己每天打点儿野食,好了也能一天弄个一两百的,一年下来也能攒五万。天津的房子再贵,丈夫和自己五年也就攒够了,比起孩子的前途,钱算什么。
看着她哼出“钱算什么”的话,我这才知道,原来妓女,也有有钱的。
居住在这里的另一批人,就是小偷、混混、流氓,他们经常晚上出动,白天偶尔见到,都会和你笑笑,笑容很真诚,牙齿也很白,晚上可能就会用钩子勾走你的衣服,或者你的鞋子。还有一次正当我在家做饭的时候,有一个小偷直闯闯地走了进来,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扯着嗓子喊:“张蕾在家吗?张蕾在家吗?”
我还没答应,他就已经走进了我的屋子,看到我在家,居然又冒出一句:“这是张蕾家吗?”
我说:“不是,这不是张蕾家。”
那个小偷还一边回头一边说:“张蕾怎么老搬家啊!”
这就是小偷,他们见开着的门就进,见锁着的门就撬。假如主人去外面买菜了,短短的几分钟内,是很少有人会锁门的,他们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撬开你的抽屉,偷走你的钱和贵重物品。
所以说,小偷难防。有一句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住在这里确实很危险,尤其是我一个女孩子,独门独院的,时常害怕歹徒进来。每个晚上我都要把房门插好锁好,早晨出门,我会把暗锁和明锁都锁得严严实实后,然后才肯出门,而我也不远走,我去的地方,就是李老头的网吧,也可以说,那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赌庄。
来网吧里上网的人,一般都分为三类。一是学生,这类人老李头是不会招惹的,因为学生都有监护人,同时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要是学生赌博上瘾了,那些监护人会告发这个地下赌庄,老李头发财的梦也就泡汤了;第二类人就是混混,这类人老李头也不会怂恿他们赌球,虽说赌庄里也有自己的打手(老李头的几个儿子,聚集着一帮黑社会),可是赌庄毕竟是一个地下买卖,谁也不想多事,所以对于庄家来说,只要这些混混自己不求他,他是不会把密码和账号给这些混混的;第三类人,就是老李头的重点对象了,他们是一些颇有产业的商人,家大财大的地产商,薪水有保证的公务员,还有些外企白领人士。这些人,他们的资产都小有保证,拥有自己的房产和地产,算得上是本市的成功人士,所以这才是老李头的重点招徕的对象。至于我,不过是散兵游将,我这样的,只是他博彩网里的一个小虾米。
看到我积极性这么高,每天都来网吧里赌球,老李头就把我拉入了一个QQ群,这个群的名称是:博友之家。乍一听,这名字好像是个文化公司的名称,还很文雅,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专为赌球而建的群。
进了群,我才知道,我们这群赌友们,之所以叫博友群,来源于我们的另一个称谓:波友。据说这是公认的对于我们赌友的称呼,波友,即是博友,然后也就有了博友群。老李头是群主,不过他很少上线,只有在重大比赛的时候,他才会在群里发一声通知。
为了更深的了解赌球内幕,我不得不继续赌下去。事实上,自从那天小赌了一把,赢了几百元后,我心里确实痒痒的。那笔钱来得太容易了,花掉的时候,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我迷恋那种一掷千金的感觉,我想起了自己每次出去买衣服都要买几十元的山寨货,花钱的时候,就好像割心头肉似的。可是赌博来的钱,同样是粉红的老人头,同样是那个价格,我就感觉花的跟不是自己的钱似的,那种轻松和惬意,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我这时候才明白了,有些人为什么会一掷千金去买上万元的名牌,还有的人爱斗富,为什么敢于把钱当着众人烧掉。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些贪官不惜花巨资仅仅是去吃一顿饭,花大把的钱去找处女做爱。因为他们消费的不是自己的钱,或者说不是自己辛苦挣的钱,那钱是别人送到他们口袋里的,那钱来得太容易了,所以花掉它也是一样的轻松。
我开始走进赌球这个圈子。每天早晨,我锁好了家门,就去路边吃一碗米线,然后我会来到老李头的网吧,网吧里,我还办了一个会员卡,这样每个小时我会节省五毛钱的上网费。我知道,我们的一些“波友”,都是在家里上网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交流,我们一上线,就在群里互相打招呼,还互相探讨经验和教训。
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我投注了我的第二笔赌球交易。这一次,我投注的是日本联赛,虽然我对于日本的球队不是很了解,不过,那几天我仔细分析了盘口和赔率,最后我投注了上盘大阪飞脚,可能应了那句话“赢钱的都是新手”,我竟然又一次飘红,投入的一千元,稳扎稳打,赢了900元。
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一千元是怎么变成两千多元的,当我看着存款里的数字直线上升时,我飘飘然的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赌徒。
不是上天在眷顾我,就是我赌球的技艺得到了提升。
世界杯的时候,我手头上已经有了一万多的存款,
不得不说,我以前是足球的门外汉,自从参加了赌球,我不得不连续看了几场比赛,最后我发觉,很多人赌球都在遵循一个法则。
第一,看两队的总体实力。这是最重要的一环,赌博公司为什么会开“盘口”,做出让球制,就是因为一强一弱比较明显。假如甲队比乙队高明的不止一倍,而庄家仅仅让出半个球,那么投注甲队还是会赢。
第二,就是看谁是主场。俗话说主场龙,客场虫,拥有主场的球队,一般都比较占优势,在巨大利润的袭击下,投资球赛的广告商也会加大筹码给这些球员。奖金一高了,再加上自己在本地踢球,天时地利人和都对自己有利,一鼓作气之下,本来实力并不太好的球队会拼死踢球,赢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所以看主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第三,两队都非主场的时候,就是看球员在这场比赛里,会有多大的积极性。当球员为保级或者夺冠时,会出现很大的爆发力,反之处于中游水准的球队,成绩不会出现大的变动。
第四,就是这一场的老将,是不是受了伤或者没有出场。很多情况下,本来这一支球队的整体水准很不错,可是由于换了一两个球员,而导致整个比赛的结果发生改变。
我真地钻进去了,钻进去后,我才发现,周爷爷说的“活到老学到老”是多么正确。我也知道了,知识的海洋是无限的,只要你肯学,知识就像海绵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世界杯从预选赛、小组赛、八分之一、四分之一、半决赛到决赛,我依然是每场只投注一千元,其中输了两场,即使这样,我还是把一万元变成了两万元。
决赛期间,老李头来到了网吧,在这之前,他总是劝我赌大一些,我没有听他的,可是这一次世界杯的决赛,老李头对我表现的很不友好,当他用眼神逡巡我的时候,我能感到,那眼光里有狐疑,还有嫉恨。
他在怀疑我的身份,假如我真是一个“富裕人家”的孩子,我怎么会赌这么小,还这样小气呢!
不得不说,那时候我还是有点孩子气的,我听到他装腔作势地咳嗽,好像不太欢迎我的意思。
我已经赢了他一万多元,想来他也是肉疼。
其实,我也很想赌一回大的了,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我暗访的身份,这几天获得的暴利,让我头脑发热了。
我勇敢地把两万元压在了法国队上,根据历届的比赛,我觉得,意大利队输的可能性大。我盘算好了,把这两万元押上后,赢了钱,我就把记者的工作辞了,专门研究赌球。
我觉得这一行也能够发财致富,此时,我的头脑里,好像已经有一个魔鬼,事过多年,每当我想起那天晚上,我那副“热血澎湃,满腔壮志”的神态,我都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真实的我。
结果,意大利的马特拉齐在20分钟就进了一个头球,90分钟打成1:1平,我的心要跳出来了,结果,意大利点球获胜。那一刻,我没有听到我的心跳,因为我仅有意识的大脑纤维神经告诉我,我输得血本无归了。
我浑身的血液都冰凉冰凉的了。
我输了,以前的五千元,都没了,我赢了十多场比赛,最后输在了孤注一掷上,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群里的很多职业赌球迷,有的赢了,有的输了。输了的,在群里骂大街、痛哭,还有鼓励着人们士气的绕口令:红军不怕远征难,大球小球只等闲,为了挣上五百万,先将家底献出来……
赢了的当然兴高采烈,他们憧憬着下一轮会是哪个球队的比赛,好像幸运之神成了他们的老婆,会一直关照他们。
我看着群里发出的种种表情,忽然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的,我是为暗访来的,为啥我要沉沦在输赢的结果里?难道我真的上瘾了吗?我是不是被赌球的魔鬼羁绊住了?
以前读书时,老师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老师不是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吗?”
为什么,我们研究的都不对呢?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老孙头。我知道,此时的我好像陷入了当年老孙头不服输的那种状态中,那种狠心一搏咬牙切齿的癫狂状态,此时的我真想再拼一把。
我下定决心,终于走出了网吧,我不能赌了,我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暗访,段总编让我来这里,不是让我赌博来的。
看着街上卡车扬起的灰尘,还有无精打采的小贩们,在路边打着扑克或无聊地唠着闲嗑,我不知道我下一步该怎么走。我的头脑昏沉沉的,好像缺了氧气,可是心,却又热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还在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