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的夏天已过,但秋天还不见任何影子。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空隙里,一阵风,一阵雨,没完没了地折腾着,把憨老三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土坯房给活生生塌了一个角。
这下好了,一到下雨天,本来用脸盆接接水也可以应付应付,现在就是用大木桶也挡住住涌进来了黄泥水了。
媳妇戳着他的大脑门骂骂咧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嫁了你这样一个窝囊废!”
憨老三本来就属于老老实实的男人,媳妇张牙舞爪地一吼,魂都不知道吓得跑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敢回嘴,但越是这样,不仅没有消掉媳妇升起的火,反倒烧得更旺,最后见他硬是捏不出一个屁来,一跺脚,回娘家了。
晚上,雨终于停了,天空瓦蓝瓦蓝的,下午还像个锅盖盖在头顶上的云,像变戏法一样无影无踪了。
月亮特别圆,星星特别亮,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从屋后小山坡上流下来的一条小溪,“叮叮当当”响得格外清澈。
憨老三双手抱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百感交集,自从娶了一房媳妇,基本上每天都要为了“穷”事,变成各种花样地吵,现在房子又倒了一角,自己还没有钱建,估计媳妇肯定是保不住了。
想想自己一辈子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就怎么日子过得这么穷呢?
想着想着,一把眼泪聚到了眼角,顺着脸颊滚了下去。
突然,感觉眼前有一道像萤火虫一样的光,总在一闪一闪,他忍不住爬了起来,顺着这道扑朔迷离的光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后屋那道顺着山体流下的小溪边。
水气像雾一样,笼罩在脸上湿漉漉的,他拨开绿油油,像泥一样的水草,突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这,这,这……”
小溪长年累月洗涮着岩石,或许几千年,或许几万年,或许几十万年,形成了这道坑坑洼洼的小河床。在小溪最陡峭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窝,在这个小小的小窝里,居然反射着月光,闪着萤萤的光。
憨老三心怦怦乱跳,颤抖着手伸去捏了一小撮放在手里,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又看,激动得叫出声来:“黄金!”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窝里的黄金一粒不剩下地取了下来,用一个洁白的磁碗盛着,越看越开心,兴奋了整整一宵,天还没有亮,就跑到镇上的金铺,结果因为纯度高,还卖了一个好价钱。
破天荒地买了一只烧鸡,一条好烟,一壶好酒,雄纠纠,气昴昴地跑到了老丈人家,和老丈人喝得个天花乱坠后,也把媳妇领回了家。
第二天媳妇还在睡觉,屋外面“叮叮当当”忙开了,憨老三请了一批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后屋倒塌的地方补好了,当场给工钱,还每人送上一包烟,把媳妇盯得目瞪口呆。
“憨老三,你哪里来的钱啊!”
“秘密!”
“好啊,你胆子肥了!”媳妇挽起袖子,冲上前准备又去揪憨老三的耳朵。
憨老三手一推,把媳妇伸过来的手给打开了:“闹,闹,闹,你除了闹,除了吵,还会干嘛呢?”
这百依百顺的憨老三,今天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邪乎了。
媳妇眨巴着眼睛,硬是半天反应不过来了。
晚上,媳妇第一次主动把丰腴的身上粘了上去:“你到底怎么啦?一下变得有钱了?”
“少闹。”憨老三侧过身子去。
媳妇把他又翻了过来,趴在他身上:“说给我听听嘛。”
憨老三经不起媳妇软磨硬泡,生怕别人听到一样,在她耳边悄悄地说:“祖宗庇护,后面小溪那里每天会积一窝黄金。”
媳妇不信,憨老三牵着媳妇的手,推开后门,拨开遮在门面绿油油的水草,果不其然,已积了半窝黄灿灿的黄金。
媳妇兴奋得抱着憨老三的头,“叭叭叭”吻了一个遍,高兴得手舞足蹈:“以后我们也是有钱人了,等钱够了,要建个村里最好地房子……”
憨老三转身回屋,媳妇把他快要掉下来的衣服给他又贴心地披了上去。
小溪每天“叮叮当当”地流着,两口子从来没有感觉到这声音是何等的美妙,吃个饭都得在边上站一会。每天一小窝黄金,每天一小窝黄金,每天一小窝黄金,一周下来积了一小酒杯,拿去镇上金铺换成钱,足够小两口衣食无忧,吃得香,穿得好。
突然有一天,媳妇站在小溪边若有所思:“憨老三,你说我们这样天天像挖耳屎一样地积黄金,吃穿是够了,但要盖村里最大的房子,做村里最有钱的人那得猴年马月啊。”
“那倒是。”
“我们是不是有些笨呢?把这个盛黄金的窝挖大些,不是可以积更多?”
“对噢!”憨老三重重地一拍这榆林脑袋,朝媳妇举起大拇指:“还是媳妇你脑子开窍。”
等什么?两个人说干就干,一直忙到晚上,才在这坚硬的岩石上戳了一个碗那么大的窝,两个人累得精疲力尽,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兴冲冲地爬起来,拨开盖在上面的水草,顿时傻了眼:“咦,黄金呢?”
除了积下来的一碗水,每天会积起的那一小撮黄金没有了。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
两口子天天跑去看,这个小窝里再也没有看到黄金的影子了。
两个人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原来一贫如洗的样子。
像做了一个一小撮黄金美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