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祁子歆枕在手臂上睡着了,脸被深深藏起,傍人无法窥视分毫。
夜里凉,傲月魈先是堆起了火,然后坐着对水中残月沉思,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摇摇晃晃,如他此时起伏不定的心。
“嗷……”
被身后山顶上传来的狼嚎打破思绪,孤狼,嚎得人心凉意泛滥,悲从中来。
傲月魈把火熄灭,定是狼窥见了火光,正在召唤同伴了。
“嗷……”
这声音从对岸的山坡上传来,比之前那声明显近了许多,悲凉的意味随着叫声的增大而愈浓烈了。
祁子歆被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声惊醒,抬头看了傲月魈一眼,然后顺着声音向对岸望去,看见山头上两道忽明忽暗的绿光。
“狼?”这种地方真是什么都有啊,而且都让她遇到了。
“嗯,身后还有!”傲月魈起身淡淡地说道。
“嗷……”
祁子歆闻声站起来,转身看着山头的那对绿光,她怎么感觉不只两头。
“怎么办?”
“堆起火!”看来不能隐藏踪迹了,傲月魈说完就转身向树林里走去,不久就抱来大堆枯枝。
祁子歆帮他起火,片刻,两人就堆起了十几堆火,围成一个大圈。
“这……”站在圈外的祁子歆实在想不出这仗势到底有什么用,不解地看着傲月魈。
“走!”傲月魈不予作答,淡淡地说了个字,转身就顺着河流走去。
“哎,这样就行了吗?”祁子歆紧跟上去,她真的不懂。
“不行,它们还会追来。经过这此起彼伏的哀嚎,会从四面八方引来越来越多的狼,那堆火只是引狼群暂时聚集,给我们清出一条路逃脱。”傲月魈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已经是轻功了。
“哦,可是……”祁子歆紧跟其后,他这招用得也太大胆了,把狼群都聚集了,若是逃不过,那到时候他们岂不是很惨。
傲月魈不再出声,也不再解释,他对狼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结。
深夜里的狼嚎,隐藏着浓浓的孤独和凄凉,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总觉得格外亲切。
他非常欣赏狼对同伴的忠心,对残害同伴的凶手所采取的那种至死不渝的追击。
以前穿越西部的沙漠时,他就在沙漠的边缘遇到了一头饿狼,一见他就往前扑。
他当时又累又饿,不过杀一头狼还是可以的,他猛地一挥剑就把狼头砍了下来,然后生火烤狼肉吃。
吃完没过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群狼的嚎叫,心里暗叫不妙,起身就跑。
跑了整整两天,狼群依然穷追不舍,他以为会被刨尸裹腹。
却在荒漠里惊现了一条河流,河水混黄湍急,他奋身跃到了河岸,才险险断开了狼群的追杀。
从那时起,他对狼,这种孤傲忠贞的动物就有了莫名的亲切感。
“嗷……”身后隐隐约约传来狼嚎。
“天呐,怎么这么快!”祁子歆听到这嚎声,不可思议叹道,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快!”傲月魈拉起祁子歆的手,速度惊人。
耳边疾风划过,两人犹如脚底生风,因为对岸也有狼群,而河里又有食人鱼,他们只能顺着河流往下了。
跑了很久,直到天边泛白,直到身后此起彼伏忽远忽近的哀嚎声消隐,两人才停了下来。
“它们还会追上来的,找条路出去。”傲月魈松开整夜一直拉住的手,皱眉说道,怎么会这样?这种至死方休的追击只有杀害了它们的同类才有的。
祁子歆摸上被冰了一夜的手,以为他的性格冰冷,却不想他的手亦是如此,毫无温度,心里又泛起浓浓的心疼。
“我们到底走到了哪里呀?哪边又是出口呢”祁子歆问道,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天,走了多远,就有要被困在这里的预感。
“休息一会儿,再顺着河流一直往下走。”河流应该会流入大海的,就不知道会进入哪个海域,而这河又有多长。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因为太累,只能徒步,以此来保存体力。
前面的山顶上跃出了一轮红日,泛着柔和的光芒,暖暖的。
“看,一天又过去了。”祁子歆指着日出叫道。
傲月魈也抬头,太阳在左手边,那此时他们面对的就是南边了,他们会走到南边的海域。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祁子歆说话从来不指望这个冰冷的男子会回答不过这次她真的指望,仰头看着他。
“有人……”傲月魈摒息静听,是从身后传来的。
“里面怎么会有人?”祁子歆这话也只是自问而已,也许是哪个嫌命长了的把冒险当游戏。
“狼群是被他引来的,那个人定是杀了它们的同伴,我们加快速度。”傲月魈说着就拉起祁子歆飞奔。
两人一路直下,跑得忘乎所有,直到没路了。
前面是一座高大的石壁,石避挡住了河流,在此形成了一个大湖泊,湖面泛着诡异的深绿色,不见底。抬头望去,是一座山崖,两边连着延绵起伏的山脉,形成半包围之势。
“没路了?”祁子歆环顾四周,无力地叹道,好累啊。
傲月魈皱眉,日又欲西落了,这石崖太高,攀上去似乎不太可能。
“你在这等着,我试试!”傲月魈说完就纵身向石崖飞去,借助石壁上的青松或藤条向上攀爬,不过石壁很陡,几乎是拔地而起的。
祁子歆看得心惊胆战。傲月魈爬到一半就停住了,吊在一棵苍松上,摇摇晃晃。
上面的石壁是倾斜突出的,呈欲压倒之势,就算有苍松也很难上得去。
傲月魈抬头寻找另一个支撑点,目标瞄准了有一丈高之处的松树,倾身一跃,却力道不够,只攀得了一细枝上。由于松枝太细,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只听“咔嚓”一声,傲月魈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小心!”底下的祁子歆瞳孔睁大,惊呼道,然后纵身飞去,欲接直坠的那个人。
祁子歆只听疾风吹过,一道墨紫色身影抢先接住了傲月魈,然后极速落地。
祁子歆翻身一跃,脚点劲松,随着直直飞下去,站定后,抓住傲月魈就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小月月,要是我来晚一步,你可就危险啦!”身旁的初步飞雪说道。一身紫色墨莎的宽袖长袍,不过有些狼狈,特别是那头凌乱的墨发。
听到这话,傲月魈微微皱眉,对于之前的惊险却毫无惊色,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
“初步飞雪?”他怎么也在这里?
“别那样看着我,和你一样,不甘寂寞,寻找刺激来的。”初步飞雪笑道,二十年过去了,还是那个欠揍的调调。
祁子歆听着两人的对话,看到初步飞雪与她娘亲无比相似的面孔,试着唤道:“舅舅?”
初步飞雪看向祁子歆,嘻嘻笑道:“嗯嗯,魅儿躲起来生的女儿都出落得这般动人啦!”
无视眼前两人不断抽搐的嘴角,初步飞雪继续欠揍地说道:“不过现在太狼狈,太憔悴了,衣衫鞋子太破烂。不过歆儿别担心,等回去养好了定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美女哈。”
祁子歆只觉额头冒出了几条黑线,她终于明白娘亲当初为何那样说了,看来这个舅舅,不太深得娘心呀。
“嗷……”身后又传来了狼的号叫声,隐隐约约。
“是你引来的狼群。”傲月魈扫了一眼说个不停的初步飞雪,意思是自己解决。
“额,算是吧!我是遵当今圣上旨意来里面寻人的。半路上可苦死我这糟老头咯,里面都是吃人的东西,我差点就死无全尸啦。”初步飞雪面带委屈,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准备推卸责任,要受罪也得拉个垫背的嘛。
“我就杀了一只狼,没想到它们这么拼命,穷追不舍的,想要我的要老命哟!歆儿……”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装可怜,还有就是天生的多嘴。
“狼群快到了,先上石崖,再想办法。”傲月魈直接打断他的话。说完就纵身跃上去,抓得了一棵比较粗大的青松,翻身坐到上面,看着尘土飞扬的前方。
祁子歆也跟着飞去,找了棵苍松落脚。
“喂……”初步飞雪落在稍高的地方,头一抬,本来还想说的话停在了喉咙里。
远处犹如千军万马的狼子军团携带尘土滚滚袭来,那奔跑的声音惊天动地,惊得人心快速跳动,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只知道被狼群追击,却不想会有如此只多,成千上万,数目惊人。
“天呐,把我们三个人剁成肉酱也不够它们塞牙啊。”初步飞雪被惊到了,吞了口口水,幽幽地说了一句。
“对啊,太强悍了!”祁子歆也感叹道,这辈子长这么大,最壮观的场面就是这个了,意义重大呀。
傲月魈抿唇不语,只是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狼群,这画面映在他眼里犹如海浪,波涛汹涌,层层逼近。
“嗷……”
“嗷……”狼嚎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
看着崖底下虎视耽耽的狼群,三人心中毫无办法,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小月月,给个计策嘛。”初步飞雪虽这么说,却毫无恐慌的表情,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说完就翻了个身,躺在树枝上准备睡觉,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傲月魈也毫无办法,又环顾了四周,山穷水尽,无路可逃。
“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呢?”祁子歆也知一时半会逃不掉,干脆问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额……听说你鬼迷心窍,跟着陌生人跑了,于是你舅舅就来救你来了。”初步飞雪干脆趴着,懒洋洋地回答。
祁子歆一时间还无法适应这种谈话方式,被愣住了,过了一会才道:“那我哥呢?你们没告诉我娘亲吧?”
她自动忽略掉一些不良的语言,还是担心他们会告诉远在海外的父母。
“那小子被你小舅舅困在宫里当替死鬼了,你父母知道了,不过他们说无所谓,如果不能活着回去,那你也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只有我这糟老头不顾一切地来了,而且这些日子又累又饿,还……”初步飞雪滔滔不绝,口不择言,心里面还怕自己说不清楚。
“舅舅!我哥现在在宫里吗?他在干嘛?”祁子歆打断他的话,替死鬼?任她搅尽脑汁也想不出初步飞雪话里的含意。
“他在宫里……”一想到彦凡使尽招数,对祁子顾坑蒙拐骗,活活一副诱拐良家父女的架势,把祁子顾骗得一愣一愣的,害他想收徒弟传授新武学都不行,初步飞雪就痛心疾首地说道:“被你小舅舅逼良为娼,骗去当小皇帝了,如今正在学习如何打理国家大事。他在宫里是寸步难行啊,一听到你有危险就翻白眼四脚朝天晕过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初步飞雪这口才真的有让人仰天长啸的冲动,夸张,用词不当等等一系列的毛病,听着却也觉得精彩。
祁子歆听得瞠目结舌,感叹初步飞雪口才的同时,也惊讶于祁子顾的遭遇。被骗去当小皇帝了,这个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听初步飞雪幸灾乐祸的语气就知道。
“舅舅,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呢?”真郁闷,跟不上这个大舅舅的思想。
“额……没有开心,我痛心!好好的一个徒弟,被人家拐跑了,害得我一路挥泪离开皇城,直到郝城才止住呢,不对,是流干了!”初步飞雪趴在树上,还说得义愤填鹰,振振有词。
“流,流干了?”祁子歆实在是,欲哭无泪,嘴角不断抽搐。
“嗯嗯,可怜我魅惑众生的桃花眼,都……”
“舅舅!”初步飞雪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被打断了,祁子歆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初步飞雪又翻了个身,问道。
“快想办法离开这里!”祁子歆看向崖底绿幽幽的湖水,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食人鱼。
“有他在,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初步飞雪闭上眼睛,有傲月魈在,他根本就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