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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千杯饮酒意方盛 一霎转眸心已阑5

公输若两眼瞪圆,道:“我听说武林派屠杀我漠风门弟子是你谎报的,真正的凶手是达克库,有没有这回事?”公输若此言一毕,余下人均自大吃一惊。张弦将头磕的砰砰响,一边嗑一边哭道:“没有的事啊,师父,定是有人谣言,故意分散我们师徒之间感情,请师父明察。”说着说着,声泪俱下,似乎受到莫大的冤屈。公输若长叹一声道:“自我孩子丢了以后,我便把你当做我孩子一般,悉心照料到大,花费了不少心血。若真是如此,你就太令我失望了。”张弦扑到公输若腿上,泪水淌出,狠狠道:“师父,不知是何人招摇撞骗,竟欺到我们漠风门的头上来,着实可恶。弟子将他砍了,来为师父出气。”公输若待要言语,却猛感自己鸠尾、檀中两处大穴酸麻难当,当下委顿于地,不能动弹。惊怒交集道:“你……你竟敢暗算为师。”原来张弦故意靠近公输若,趁其不备之时,连出两指。他的弥陀指已深得公输若的真传,真气逼出体外,化为无形,立刻就将公输若点中。

漠风门弟子一听此话,亦是吃惊不已,纷纷骂起张弦来。张弦哈哈大笑,长舒了口气,蹲下道:“师父,这怨不得我。当初达克库杀死同门兄弟后,我也愤恨之极,但他在我体内种入虫蛊,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只能诓骗师父,以求得解药。”公输若气得浑身发抖,但她此时被封,饶是她本领高强,也动弹不得,她知张弦这一指指力不济,要是全力冲开穴道也不是难事,只是要花费些许功夫,为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限,只要一冲开穴道,自己功夫便能施展出来。当下道:“于是你就挑起西域武林和中原武林事端,是不是?”张弦唉了声道:“师父,话不可这么说,我绝无此意,这是达克库逼我的,徒儿没有办法啊。”公输若啐了口道:“达克库是你什么人,为师是你什么人?你如果还有半点良心,就解开我穴道,我说话算话,以前之事一概不究。”

张弦哈哈笑道:“此话你留着骗骗孩童还差不多。我一解开你穴道,你当真便饶了我么?”公输若勉强点点头,道:“当真。”张弦呸了一声,道:“我才不信呢。况且他们已认我做西域武林盟主,嘿嘿,若是你还在,我这盟主之位又怎么能保得住呢?”他此话一毕,众人恍然明白他言下之意,纷纷骂道:“不要脸,连自己的师父也下手。”“快将我放了,有本事决一胜负。”“你这番做对得起天地良心么?”公输若百念俱灰,暗道:“罢了罢了,算我当初认错人,方有这般下场。”心中犹自不死心,运足内力,奋力冲击被封穴道。忽觉一处畅通,那“檀中穴”在不知不觉中,竟被冲解开了。公输若大喜,倏然又生黯然:“怕就怕这不肖之子马上就要动手,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就能行动如常……”

张弦哼了哼道:“师父,弟子送你一程了。”说罢,左手扬起,就要一拍下去。却闻“砰”的一声,那门被人用力撞开,倒吓了张弦一跳。

门口处站着两个吐蕃武士,见到张弦抱拳道:“张盟主,不好啦。”张弦手拍了一半,停在半空道:“有什么不好了,大惊小怪做什么?”那吐蕃武士疾步走到张弦跟前,伏在张弦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张弦眉头蹙紧,道:“你俩人看着他们,我这就赶去。”说毕,纵使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暮色之中。就在这一番功夫,公输若冲穴成功,那两个吐蕃武士见公输若可以动弹,大惊失色,双双举刀向她砍去。这两人武功平庸之极,又怎能是公输若的敌手?公输若一指弹出,嗤的声响,将两人一并封住。

公输若奔到自己弟子身边,替他们一一解开,笑道:“说也奇怪,这孽障竟不下手,兀自跑了,究竟是何道理?”她死里逃生,心情自是好了许多,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其中一弟子道:“师父,听他们说,好像今夜汉中城有中原豪杰前来劫人,只怕张师哥是去应付这件事了。”又一弟子嗔怪道:“你还叫他师哥么?”那人吐了吐舌头,不再发话。公输若奇道:“劫人?劫什么人?”那弟子道:“这里关押着众多中原武林好手,他们定是为此前来。”公输若心下一动:“苏忘机苏大哥兴许就在其中,到时还能相见一面。”公输若忽道:“你们有谁知道那些中原武林豪杰被关押在何处?”其中一弟子应道:“听他们说已被转到一个叫‘听鹤轩’的地方,应离此不远。”公输若心想:“我自进中原以来,杀害武林人士甚多。唉,不如解救了他们,也还中原武林一个人情罢。”于是嗯了声,道:“如此甚好,你们随着我一起去罢。”那些弟子一口答应,随着公输若奔出门去。

此刻苏忘机、温群等二三十余位好手已被西域武林和吐蕃人众困在楼上,形势岌岌可危。原来苏忘机、温群按照左车所指引路线,带领数十位好手夜闯王府想要救人,一直来到这关押人的楼阁均没有半点阻碍。心下正自嘀咕,待得进了楼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方才觉察到不妙,正准备离开,忽见火光大亮,四面八方不知多少人团团包围上来。

温群心下焦急道:“不好,中计了,这下如能逃出就算得上是命大啦。”苏忘机抬眼向下一望,那出入口都让敌人封死,如要硬闯只怕损失惨重。这时,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人来。那人面目清秀,脸上透出掩饰不住的喜悦,此人正是周漠,他大声道:“苏忘机,你给我听着,今日你敢于前来,我佩服你的胆量,只是你来了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都是我的手下,你是插翅也难以逃脱。”

苏忘机道:“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与我恩怨自当我们了断,碍不了他们事情,你……你放过他们一马罢。”周漠两眼血红,揶揄道:“你是在乞求我么?哈哈,你跪下磕一千个响头,我还能考虑考虑。”温群大骂道:“你们有本事就来罢,少在那里放臭屁,真臭真臭。”周漠冷冷道:“好,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给我放箭。”说话之间,数百支火箭箭在弦上,砰砰几声,直朝楼上射去。苏忘机与温群还能堪堪避开,却苦了其他人,但听“哎哟”、“哎呀”几声惨叫,已有三四个人中了火箭,身上顿时燃烧起来。苏忘机、温群等人急忙手足并上,一齐救火,这两人平日里在武林中叱咤风云,均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想到今日竟弄得如此狼狈,毫无还手之力。各自无不心头苦笑,默默叹息。

周漠手一挥道:“其余人跟我上。”林楚韩拦住道:“上去过于危险,我看就不必了,只需守住此处,放火烧之即可。”周漠笑着拍了拍林楚韩的肩头道:“我与这苏忘机有血海深仇,不亲手杀了他心中着实不够爽快,林兄若有兴趣,我们就一齐入内。若是胆小怕事,就呆在原地好了。”林楚韩淡淡一笑道:“愿意效劳。”众人当下直冲向二楼,与苏忘机等人混战一处,斗了片刻,已不时有人被从二楼摔了下来,头部着地,登时毙命,场面更是极为惨烈。

“苍云三老”中的刘悦成、许茂二人杀得兴起,与林楚韩激斗一处,以快打快,须臾已拆了二十余招,却是不分胜负。周漠接连出掌,掌风凌厉之极,凛凛让人生畏。转瞬便击毙两三名中原武林好手,眼看离苏忘机越来越近,他心下不由泛起莫名的激动。就在这时候,只听楼下一片吵嚷,瞬间乱作一团。周漠一怔,扬声道:“怎么回事?”问了半晌,也没人答话。瞧见不远处有三四队好手直冲进来,瞬时将人群搅乱,不停地听见凄惨的叫声。周漠心中惊疑不定,却见一个人慌慌张张从楼下跑来。周漠跳出圈子,一把揪住那人,厉声道:“怎么回事,快说。”那人打了个寒颤,道:“被关押的那些人……不知道被谁放出来了,搅在人群中胡乱砍杀。”周漠一听,脑袋中嗡的一声,骂道:“混账,我不是把他们转移到别处了么,怎么会跑出来……”那人更是害怕,惊惧道:“小人不知……”周漠愤怒异常,手掌劲力一吐,叫道:“去死罢。”那人啊的一声,胸骨已被周漠“镌空蚀月劲”震成数段,远远飞出,全然没有存活之理。

苏忘机早已察觉楼下变化,只道是左车率众赶到,前来搭救。这番听那人一说,才晓得原是这个缘故,心里惊喜万分,思忖道:“不知是哪位高手解救的他们,到时一定要好生感谢。”周漠心里乱成一麻,暗定心神,理清头绪思忖道:“且不管它了,苏忘机这个大恶人就在眼前,今日只要能够为母亲报仇,让我死了也好。”大踏步赶了上去,顺手劈死几人,也不知是自己人还是中原武林人士,此间他早就置身事外,只想结果苏忘机了事。苏忘机翻掌又击毙一人,忽听身后脚步声急促,当即用“分流绝功”的吸字诀将一人吸附手中,转身向后递去。正好周漠拍出一掌,击中那人前胸,那人就算是武功再高,怎能抵受两大高手合力一击,当时哼也没哼,就倒地毙命。周漠冷冷道:“借刀杀人,也是你苏忘机本事么?”这句话实则暗讽苏忘机出钱雇力,害了自己一家人。苏忘机听了脸上一热,正欲回话,又听周漠道:“多说无益,看掌。”双手蓄力,一掌喷涌而出,迎面击向苏忘机。苏忘机左掌一圈,脚步一滑,变捶向周漠小臂弯处砸去。周漠心头一跳,暗道:“来得好快。”左手做劈砍状,使一招“无风成雨”劈向苏忘机,苏忘机一招不成,急忙奋力架开,不料周漠这一招乃是虚招,忽的右掌拍上,使出全力朝苏忘机胸口拍去。

苏忘机不愧是一流高手,临危不乱,左掌一引一拨,使出两道劲力,第一道为“弥离玄功”,是为了化去周漠掌力,第二道为分流绝功,这一拨之下周漠身不由己,“啪”的声大响,将周旁一名吐蕃武士劈的心胆俱裂,没了呼吸。苏忘机斜眼一看,心下暗凛:“漠儿年纪轻轻,武功好得出奇,已远胜年轻时的我,不知是何人教他武艺,就是霸道了些。”周漠视入不见,又扑了上去,二人出掌飞快,不到片刻就斗了三十余招。双方一陷入苦战就可分出高下,只见苏忘机神气自若,只做防御,绝少进攻。周漠却是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即便如此,无奈苏忘机门户守得极严,怎么也攻不进去。

又过了许久,二楼地上死尸甚多,血流漂橹,人又是不断地向楼上涌来,苏忘机掌法本就大开大合,渐觉施展不开,他一直专心与周漠交手,“阑意”忘了运转,一时不晓得身周情况。忽闻咔嚓一声巨响,一根柱子被从中击断,轰然倒下,向苏忘机砸去。苏忘机耳目本聪,倒留下七八成对付周漠,是以对发生之事浑然不觉。温群在一旁看得真切,大呼一声,身子斜飞而出,将苏忘机撞开,那木柱倒下之势没有减缓,砰的声结结实实的砸住温群。温群教那木柱砸中小腹,只感眼前一黑,险些失去知觉。苏忘机一愣之下慌忙扑了上去,奋力推开木柱,此刻温群已是奄奄一息,不停喘气。

苏忘机感动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替我挡……”温群虚弱的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凄然一笑道:“因为……因为我欠你……欠你个人情……”苏忘机怔了怔,喊道:“你怎么会欠我人情?”温群叹了声,一行清泪滑了下来,紧闭双目,索性不再吭声。

周漠怒道:“你们俩别再婆婆妈妈的,苏忘机,来受死罢。”瞬间镌空蚀月劲叠至十成,如狂风骤雨般汹涌而出,又似惊涛骇浪,威力大的惊人。苏忘机勉强接了几掌,飘然退后。他此时只关注温群的安危,就算生死也已置之度外,正自分神之际,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周漠瞅准机会,一掌拍至,击中苏忘机肩头。苏忘机肩骨欲裂,手一松,温群滚了下来,随即一口鲜血从口中射出,喷了周漠一脸。周漠翻身向后,刚要躲避,却觉胸口一热,也被苏忘机拂中一掌,一跤仰面跌倒。

二人均是倒地,周漠眼前一片血花,生怕苏忘机跑走,他在地上一撑,拼力站起,忽然被一个硬物割破手指,一摸全是血水。周漠捡起那硬物,一看竟是一把长剑,不由心下狂喜,摇摇晃晃的走向苏忘机,长剑抵地,大笑道:“苏忘机,你也有今天,你终于要死在我的手里,哈哈。”苏忘机跌坐在地,捂着胸口道:“漠儿,你且听我说……”周漠发狂道:“你不用替自己求情了,我也不会去听,你留着这些话去骗阎王爷罢。”话音未落,一人忽然跃出,挺剑便朝苏忘机刺去。周漠大怒道:“滚开,他是我的。”大袖挥去,带着一股劲风。那人让周漠一掌拍中,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亏得周漠重伤在身,这掌力道仅有四成而已,那人倒不至于立时死去。

那人抬起头来,甩出一缕秀发,美目凄凉,汗水早已将他蕃服浸透。嘴角流出一丝血,轻轻地喘息,不是成婉是谁?周漠脸色陡变,颤声道:“婉儿,怎么……你怎么在此?”成婉笑了笑,轻声道:“漠哥哥,我见你没有力气……杀……杀他了,想帮帮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爱你……”说着,泪水泫然落下,和着地上血水,一片惨红。

周漠嚎啕大哭道:“我怎么会怪你……”倏地绊倒,爬到成婉身边,一手抵住她的掌心,向内渡入内力。成婉咳了几声,道:“我没事,你……你流血了,伤的这么厉害。”周漠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只是外伤,没有什么。”成婉道:“漠哥哥,抱紧我……我不想和你分开……”周漠努力地点点头道:“你等等,仇人就在此处,我先杀了他!”说罢,放下成婉对着苏忘机冷笑道:“这下没人再来帮你了,爹,娘,孩儿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苏忘机喟然长叹,闭目等死。周漠递出一剑,斜刺向苏忘机心窝。剑到一半,周漠忽然感觉剑柄一振,虎口火辣辣的一疼,长剑亦是脱手飞出,扎到几丈开外的木柱上,颤动个不停。周漠疯了般的大吼一声,瞪大眼睛,想要看是谁敢阻挡他这一剑。

苏忘机半晌都没等到周漠刺下那一剑,不由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一个女子,那女子也注视着自己,目光古怪,说不出来是高兴,抑或是悲伤。苏忘机愣了片刻,道:“若,是你……你怎么来了?”此人正是公输若。那些被关押在此的武林人士,正是被她解救出来,并随她一起奔到这里,同吐蕃人激斗一处。公输若道:“苏大哥,你……你没事就好。我们快走罢,时间紧迫,此事一言难尽。”周漠见又平添一个劲敌,不由生出绝望之心,却仍道:“苏忘机,你休走,今日你若不死便是我亡!”公输若眉头锁紧,道:“这人是谁?”苏忘机呆了良久,方才道:“他就是漠儿……周大哥养育的孩子……”公输若一听周大哥三字,满眼不信的神色,蹬蹬向后退了几步,叫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苏忘机道:“可能的,若,你……你信我一次……”公输若叫道:“那你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啊……我还以为漠儿死了,他永远回不来了……”说着,呜呜哭起来。苏忘机摇摇头道:“不,他还在,我之所以瞒着你……是……是因为……”周漠听得一头雾水,长剑一抖,叫道:“苏忘机,你休想再演戏骗我,我一剑杀了你,方解我心头之恨!”公输若一步跨前,道:“漠儿,你……你为什么要杀他?”声音恁地颤抖起来。周漠道:“他害得我们全家分离,不杀他难平我心头之恨,又怎能对得起在天的父母?”公输若呵呵一笑,一字一声道:“你杀了他就永远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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