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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九霄细雨催衣乱,万里寒光射眼酸3

仲云脸色一变,寻思:“难道他们还有伏兵不成?”马基尔脸色本已惨白,一听到这阵呐喊声神色忽然一缓,狂笑道:“小子,你们这回插翅难逃了!”趁仲云还未回过神,马基尔瞅准时机,嘬口呼哨,吐蕃武士听得声音,纷纷后撤,随马基尔朝竹林外奔去。孙三李四打得正自爽快,忽见这群吐蕃武士一路撤逃,心中大为不满,两人一前一后正要追上,却被仲云一剑拦下。孙三叫道:“那群孙子跑啦,再不追就来不及了。”李四刚想说话,仲云打断道:“不追也罢,那群吐蕃蛮子尚有伏兵,一会儿不知还要来多少人。”孙露薇柳眉紧蹙道:“他们还有伏兵么?想必亦是不堪一击,我们并肩冲出去!”孙三道:“甚是甚是。这群蛮子根本不是敌手,怕他作甚?”

话音未歇,但见四面八方不知有多少灯火,瞬间便将竹林出口堵得严严实实。李四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多得跟蝼蚁似的,看老子上去把他们一个个捏死!”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把朴刀,还没迈出脚步,便隐隐听见一声:“放箭!”,随即一声梆子响,也不晓得有多少箭,顺着风嗖嗖的射来。仲云大叫道:“不好,大家快快后退。”急忙施展出“行藏剑法”,长剑霎时化作障林一片,将周身守得严实之极,那“箭雨”虽密,却是奈何仲云不得,一到近身,皆被仲云长剑扫落。

孙露薇紧紧贴在仲云背后,倒没有什么大碍,但却苦了孙三李四二人。孙三李四拳脚功夫甚佳,刀剑上的本领却是十分稀松平常,不多时便听到“啊”的声惨叫,孙三仓皇间招架不住,大腿被箭射中,鲜血立时喷涌出来。李四见状大呼不妙,将孙三往身上一背,边挡边撤,那阵箭射出去几波,终于停了下来,片时,吐蕃武士纷纷拥上,为首一人手持一把长剑,样子甚是年轻,但闻他笑道:“仲云,我看你往哪里逃?”仲云一怔,这声音他听得再熟悉不过,不禁脱口道:“周漠!”周漠道:“不错,正是我,我已在此候了你好几日了。你如今已陷入埋伏之中,莫要再做困兽之争,念在你我昔时情谊,我不将你等赶尽杀绝,只消你速速降服于我,你朋友的性命,我周漠均可担保下来。

仲云听得此话,心中倏地涌出一股凄凉酸楚之意,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周漠引自己入彀。又想到少年之时周漠还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不料一隔数年,两人分道扬镳之后竟成了死敌,不由感慨莫名,黯然神伤。

周漠见仲云迟迟没有答话,不耐烦道:“仲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可没有耐心候你。”仲云深知此时再劝周漠已然无用,冷笑道:“你想叫我屈膝降服,那是万万不能,除非……除非你先将我师父放过,待我这些朋友迎回我师父,我再随你们走,如何?”周漠仰首大笑道:“你这等小伎俩焉能瞒得过我?如此说来,你是不答应啦?那就怨不得我了。”当即右手一挥,他身旁数十人一齐冲上,朝仲云这里奔来。李四摩拳擦掌道:“去他娘的王八蛋,欺人太甚,俺们冲出去和他拼了。”放下孙三,奔出几丈,左拳击出,直直捣向当先一人小臂。他本料这一拳能一击正着,却见那人右肩一收,忽的在地上一滚,就来捉李四的膝盖。这一招诡异异常,断然不是中原的武功,李四也是一愣,蓦然只觉背后有人将他拉了一把,身子腾空而起,竟然堪堪避过。

李四正感诧异,一回头,只见是一妇人,更是大吃一惊。那妇人头发披散,神情憔悴,模样甚是耸人,她脱口便道:“你不要命了么?”李四正自愣神之间,那妇人将他拉至身后,两指接连点出,嗤嗤两声,竟从她双指间逼出两道劲力,射向当先冲上来的两人。那两人准备不足,被那妇人指力拂中,“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登时失去知觉。冲上来的其余人一看她竟能“隔空伤人”,一个个的皆是邪然,谁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当下止住了脚步,慢慢围拢。仲云一眼即认出了那妇人,欣喜道:“公输掌门,原来是你!”公输若哼了一声,道:“小子,你还没死么?”仲云笑道:“死不了死不了,您怎么会在这里?”他转念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师父也出来了么?”公输若眉头一皱道:“废话少说,这些西域蛮子恁地了得,咱们先走为妙。”

原来这些冲上来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乃是西域武林中二三流的好手。达克库算准仲云回来,便吩咐周漠、林楚韩、马基尔各提一班人马,守在竹林之外,待得仲云进入竹林,再团团围上,封死去路,意欲活捉仲云,讨得中原武林秘密下落。而周漠所率之人,正是西域各门派的二代弟子,身手不俗,比之马基尔所率的吐蕃武士,武功高出何止十倍?是以李四武功虽然不低,却让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若不是公输若及时出现,只怕此时又叫对方给擒住了。

公输若接着道:“仲云,你一人断后,其余人皆随我来。”她之前身为西域武林盟主,也算得上是西域武林一代宗师,说话自有威严。孙露薇道:“你们先走罢,我在这里陪云哥哥!”公输若啐了口,手指倏出,嗤的一声,一道劲力从孙露薇耳边偏过,将她一缕秀发射断。孙露薇猛然一惊,长剑往胸前一护,大声道:“你干甚么?”公输若冷冷道:“小妮子不自量力,你有几个脑袋?”孙露薇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仲云一握她的小手,长舒一口气道:“你跟公输掌门同去,我不会有危险的,待会儿我就跟上你们。”孙露薇急得眼泪都快滴了下来,叹了声道:“你小心。”说罢,便随着公输若朝竹林深处奔去。

那群人一看此间只剩仲云拦路,气焰陡增,纷纷跃起朝仲云扑落。周漠见公输若将他们一干人接走,面如土色,跄跄踉踉退了数步,心想:“我冒死放你出来,没想到你还帮助他们,这般待我……”一咬牙,喝道:“全都给我上,一个都不能让跑了!”周围西域好手听得吩咐,绰刀冲了过去。马基尔与林楚韩一商量,各自率一队人马,从斜刺里包抄过去,势要生擒诸人。

仲云瞧得形势不妙,不敢恋战,长剑一扫,使了招“万物归藏”,虚晃一剑,掉头便朝公输若等人方向追去。那些西域好手紧追不舍,期间有几人赶上仲云,正想出手偷袭,不想仲云听音辩位,脑后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反身即刺,招招都是十分凌厉。那些西域好手架接不住,只要一近身就被刺倒。其余西域好手一看仲云这般了得,均不敢过分靠近,任周漠几番吆喝,都兀自不听。

手上得了空暇,仲云发足疾奔,片刻便赶上公输若一行人,孙露薇见仲云复回,喜极而泣道:“云哥哥,你……你没受伤罢。”仲云笑道:“料那些西域蛮子也不敢伤我。”公输若颇为不屑道:“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舌头!”仲云笑了笑,不置可否。说话间众人已快步上了山路,由公输若领着,朝峰顶攀爬,仲云眉头微皱道:“不妥不妥。”公输若袖袂飘飘,恁地加快步子,回头喝道:“臭小子乱放什么屁?这有什么不妥,难道你还想回去自投罗网么?”仲云苦笑一番道:“上了峰顶,便是绝路,倘使他们守着山腰,断我水源,我们该当如何是好?”公输若怔了半晌,硬挤出一句话来:“待会儿自有法子,不劳你操心。”而后众人皆无言语,只埋头攀爬,过了几个时辰,已近三更十分,一行人终于上了山顶。

这时,周漠等人已来到山腰处。林楚韩令提一队人马,抄近道去山麓埋伏。周漠遥遥指着仲云等人,笑着对马基尔道:“这几人如今已是穷弩之末,山背面乃是绝壁悬崖,要下去万分困难,就算是他们侥幸下去,还有林先生守着。到时抓住仲云一伙人,把姓仲的那些朋友一个个碎尸万段,给你出口恶气。”马基尔被仲云刺了一剑,于今耿耿于怀,恨不得亲手杀了仲云。听得周漠一说,话语中似暗含讽刺之意,心下大感不快,悻悻道:“多谢好意,那几个人还是留给我亲自动手罢。”周漠置若罔闻,吩咐道:“先生,你领一对人马从侧路偷袭,只需扰他们一扰,不必全力进攻,今夜断然令他们不得安宁,等到他们精疲力竭之时我等再并力将其一网打尽。”

马基尔听周漠口气,竟似指使小卒一般,心里更是烦恶,但他一心只想尽快擒住仲云,好好羞辱一顿,因此也不好发作,于是强行压住怒火,冷声道:“晓得了。”即便点了数十人,从侧路小径抄上,慢慢向仲云等人逼近。

却说仲云一行人上了山顶,便四处打量起来。那山顶方圆不过十丈,生长了些许古树松柏。众人再点起松油火一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山的背面好似被巨斧削了个平,直上直下,甚是险峻,孤零零的长着几颗老树,灯火昏暗,也瞧得不甚清楚。孙三一屁股跌坐在地,叫道:“妈妈的,真是绝路了。”李四道:“嚷你娘个头,俺们还没死呢,你怕什么怕。”孙露薇对此时形势清楚万分,心里凉了半截,问道:“云哥哥,我们要从哪里下去?”仲云寻思半晌道:“原路返回已是不能,只得从山背下去。”孙露薇心想:“山背极为险恶,稍一不留神就会坠落山崖,自是尸骨无存了。”想至此处,立时一阵悚然。但转念一想:“反正我在世上已没有什么亲人了,就算死也是同云哥哥死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呢。”又想起当时追逐楚朝雨下山的那段经历,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淡然。

仲云执起孙露薇的手,只觉冰凉如许,顿时心中黯然:“露儿随我在一起时日已久,只恨我们一直奔波,竟没能有一日真正好好歇息过。此番险到极处,若是在此丢了性命,我化作冤鬼也会愧疚万分。”两人痴痴站着,四目相对,都不知说什么话好。忽然听公输若扬声道:“都愣什么愣,快来伐树搓绳!”仲云这才醒悟过来,山势虽险,却可以垂绳下去,集五人之力,搓一条长绳出来也不是件难事。顿时信心陡增,挥掌便将一颗树击倒,用剑锋削下树皮,制作绳索。众人一想到能死里逃生,都是精神一振,兼夜加工,期间马基尔有数次冲上来袭扰,都被仲云一人杀退,后来看到马基尔只不过是疲敌之计,索性也不再理会,到了第二日天明,众人已搓出近五十丈的绳子。

等到歇息之时,仲云又站在山巅向下仔细俯看,欣喜道:“这山崖虽险,但也仅是一小段,过了这一小段,后面山势就平缓下来了。”孙三弹地而起,好似忘了自己的腿伤,嚷道:“哈哈,俺就知道死不了。”公输若瞥了孙三一眼,道:“如此搓下去,我们中午便可下山了。”仲云道:“不行。”公输若面有愠色道:“为何?”仲云道:“这群蛮子狡猾无比,定然在山后藏有埋伏,就等我们下来一起拿住。只有到了傍晚,夜深人静之时我们偷偷下去,神不知鬼不觉,才可避开那些蛮子的视线。况且……”孙露薇奇道:“况且什么?”仲云哈哈大笑道:“方才我观测天象,今夜必有大雨,到时那群蛮子火把皆尽浇灭,看他们如何发现我们。”

李四道:“妙极妙极,小子,还是你想的周到。”仲云又道:“还有一事。”公输若道:“还有什么事?”仲云顿了顿,接着道:“我们需加紧工程,搓出两条绳子。这条搓完,我们再搓一条,第二条用不着那么长,只需搓这条绳子一半即可。”公输若奇道:“这是何故,留着备用么?”仲云笑着摇摇头道:“等到了下去之时,自然会有用处。”

于是众人不再言语,又开始奋力搓起长绳来。至了中午,周漠等人又有几次攻近山头,却均被仲云、公输若等人杀回。待得又杀退一波进攻,仲云面有难色道:“这群蛮子攻的一拨比一拨近,今夜必须下去,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众人听得,心中惴惴不安,却见仲云笑道:“今夜定保大家安然无恙下去,放心好了。”

转眼间黄昏已至,天色霎时暗淡起来,众人第二条绳子也终于搓好,都不禁长舒一口气。仲云四处攀下一些山果,掷给众人,笑道:“今日大家辛苦,权且将就将就,等到下山再好好吃一顿为时不迟。”众人面面相觑,尴尬的笑了笑,此刻将近下山,谁都紧张之极,生怕其中出现什么舛误,到时候难免性命不保。孙露薇刚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扭头一看,却见仲云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兀自大口嚼着果子,心中稍觉安稳,忽听仲云道:“公输掌门,你怎么会到这里?”公输若喟叹道:“一言难尽,左右无事,我说说也无妨。”当下便从那日武林群豪击退吐蕃西域武林说起,一直说到自己和苏忘机的关系,以及自己便是周漠的母亲。其余人不明就里,也就罢了,仲云听得真切,不禁连连咂舌,又听公输若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夫妻二人为吐蕃所擒,一直被缚了此处。漠儿将他父亲留下,却把我放了出来。或许是漠儿始终恨苏大哥罢,唉,这一切孽障也不全是苏大哥的过错。”

公输若接着道:“而后我料到你们会来救苏大哥,便一直守在此处。其实苏大哥已不在这里,早让他们给转到别处去了。”仲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都是我太不小心,只想着师父会在此处,却不料中了歹人的埋伏。”公输若道:“只惜漠儿年纪轻轻,却与那些狗贼在一起,都怨我没有早点找到他,否则也不会至于此种地步。”说罢,垂头不语,眼里流露出无限惘然。

仲云看了看天色,忽道:“过一会儿他们恐怕又要攻山,此时下去正是绝好时机。”众人一听皆是站了起来,孙露薇抓住仲云手道:“我们怎么下去?”仲云道:“这里有两根绳子,你们四个人先下去,两人一根,正好够用,我嘛,还是断后……”孙露薇神情一紧,道:“云哥哥,这回我一定要和你一起下去,你要是断后,我也留下……”仲云轻抚她的脸庞,微微一笑道:“上次留我断后不也是没一点问题么?你要留在此处,待会儿打起来我还要照顾到你,就万分难办了。”公输若点点头道:“云少侠说的对。女娃娃,你和我一组,咱们一块儿下去。”商量已定,仲云拾起两根绳子,稍短的一根缠在离山崖不远的一颗大树上,又寻了一块巨石,将另一根绕在其上缠紧,并用枯草树干枝掩盖好,片刻准备妥善,仲云道:“公输掌门,你们先从这条短的绳子下去,然后再换成那条粗绳子,下到一百丈后山坡变缓,也就不用绳子了。”

公输若赞道:“原来你早已想好了,这样大家均可以下去,也不用怕绳子会断了。”仲云正欲搭话,倏地一阵喊杀声从半山腰遥遥传来。仲云眉头一紧道:“蛮子攻上来了,孙三李四,你们先从那条长绳子下去!”孙三李四不敢怠慢,他们身手矫健,下去亦是极快,双手抓紧那长绳向下一溜,片刻就没了人影。仲云道:“公输掌门,你带着露儿下去罢。”公输若看了看仲云,狠狠的点头道:“你自己小心。”拉起孙露薇,便从另一条长绳攀爬下去。仲云见四人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心下再无牵挂,清啸一声,奔到山头绝壁处,此时恰逢周漠领着一队西域好手爬了上来,二人撞了个正着。

周漠冷冷道:“仲云,今夜便是你的死期。你若再执迷不悟,我便叫你身上多几个透明窟窿!”仲云干笑一声道:“周兄,你我朋友一场,今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周漠双目通红道:“少废话,我已待你许久,绝不能功亏一篑。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们之间情谊早就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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