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的正好,透过门前竹子照下来,光影斑驳的。宋袆倚在榻上翻着本书,懒懒的看着,却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到突然门前的小径上生生立着个美人。她本来倦怠的睡意顿时没了,起身出了房门,仔细的瞧,那少女凤眸云鬓,巧笑着,一身流云似的衣裙仿佛仙女似的。宋袆知道她或许就是王敦提到过的卫家的女儿,便开口问道:“可是卫小姐?”
少女轻轻施了一礼道:“宋姑娘,小女碧螺。”
宋袆改口道:“碧螺姑娘,快请进吧。”
少女应承后进了屋,侍女上了茶,宋袆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值得问:“你便是二哥哥以后的妻子了?人们都说卫家的人美丽,这样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少女倒也爽快,没有如她容貌般不食人间烟火:“宋姑娘想来是没见过叔宝哥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卫家的人,我不姓卫,我只是碧螺。这是我和哥哥说好了的,我嫁给王家的二少爷,从此深山野居,与卫家再无瓜葛。”
宋袆顿时对眼前这个姑娘感到近了些,想着日后或许还会在一起,便又亲切了几分,说道:“那我叫你碧螺,你以后也叫我袆儿,宋姑娘听起来太生疏了。你这样的性子,倒真是和二哥哥相似的。将来必定是神仙眷侣。”
碧螺见她如此,也没有初见时的拘谨,眉眼间更加飞扬生动起来:“既然袆儿不拿我当外人,我也不怕问一句,你明明是将军的宠妾,为何会叫二少爷为哥哥?”
宋袆捂着唇笑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因为妾是名,我只是将军的义女,王家不愿承认我罢了。”
碧螺惊讶的看着宋袆,然后才道:“那我们还有些相似之处。”
两个姑娘就这么突然的热络上了,侍女早就退了下去,两人说话到了太阳西斜,讲到他日有机会在一起便愈发的亲热起来,最后碧螺拉着她道:“明日我带你去见哥哥,正好与哥哥拜别,他见我有了这样的姐妹,总该是放心了。”
“卫家虽然不认你,但你哥哥倒是疼你,这样也好。”宋袆并没有拒绝,王敦和碧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恐怕碧螺带自己去见卫玠,反而会好些。说到这里,碧螺却愁了起来:“不过叔宝哥哥的身体太差,夫人连说话都禁止他的。我看昨日他遇上了知己似的,下人们说他说了一夜,今日已经难以起身。我心里本身就担心他,这次作别也正好再叮嘱他不要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宋袆只当是碧螺有些夸大了,但是却没想到第二****见了卫玠的第一眼时,觉得碧螺形容的或许还不够。她们两个在士兵的护送下到卫玠下榻的地方时,卫玠并不在屋里,按下人的指路,两人来了后院,在一棵梧桐下看到了卫玠。碧螺没有说,宋袆就知道,那个男人便是。因为满庭的琼花玉树在一瞬黯然失色,那个男人微闭着眼,青色的衣袍在身上,明明是柔软轻薄的丝绸,对他来说却好像还是太沉重了一样。玉雕似的面容,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想是昨日没有睡好,却连那阴影都漂亮的恰到好处。宋袆觉得美丽,英俊都不是形容卫玠的词语,他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白白的误落在了尘世间。
他是在碧螺叫了声:“哥哥”后才睁开眼的,那一回眸的波光流转让宋袆愣在了原地,她觉得自己几乎被那目光逼得窒息,那样不能言说的风情,似乎怎么比喻都是俗气的。男子笑了一下,声音极轻的回应道:“碧螺。”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被这一声融化,轻轻浅浅的,仿佛春日山间间的清泉刚消融了一冬的寒冰,从山头撞在了溪中的石上,泠泠的沁人心脾。
碧螺拉了宋袆跑过去,不停歇的跟卫玠介绍了宋袆,又不厌其烦的讲了好多昨日与宋袆所聊的事情,宋袆却只知道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垂着睫毛,虽然很疲惫的样子,但是还是耐心的听碧螺说着。最后他回过头,看着自己:“以后碧螺还要劳烦宋姑娘和令兄照应了。”
宋袆在碧螺推了一下后才喃喃的答应着,卫玠似乎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容貌的过度表现,只是又闭上眼,休息的样子。碧螺说要去为哥哥再熬一次药,让宋袆在这里等着,便跑走了。宋袆一时间看着眼前这个闭目养神的美男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这样冷场,最后干脆拿了笛子,开始吹一首较为柔和的曲子。笛子是缓解她所有紧张与不安的良药,曲子过了一半,卫玠竟然又睁开眼睛,看着她,星眸中闪过一丝情绪,半天没有收回目光。宋袆不知道卫玠是否能意识到自己目光对人的影响力,是能渗透肌肤,漫进人心的。她第一次因为害羞而停止吹奏,脸有些红:“打扰卫公子了。”声音也比往日温柔了几倍,仿佛是怕稍微大一点的声音会惊扰到眼前这个玉做的人儿。
“没有,你吹的很好听。”卫玠的声音略微有些力气,金玉相鸣般清澈动听:“宋姑娘,碧螺她吃苦太多,以后要劳烦了。”
“卫公子刚刚说过了。”宋袆见他如此担心妹妹,禁不住感到好笑,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如玉的公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卫玠听她这么一说,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也有了个淡淡的笑容,又惹得宋袆一阵心跳,便稳了稳自己的心神道:“公子这么美,做你的夫人一定很羞愧。”
卫玠那笑容凝固了,又缓缓的恢复了原本的面容:“她去世了,现在的妻子……是后娶的。”
宋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手脚也没地方搁了,直后悔的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藏进肚子里。卫玠却又说话了:“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问她的人。人人说她父亲冰清,夫婿玉润,她也不气,每天笑眯眯的,反而说是她享福。我身子差,没想到她那么活泼的一个人,竟然先我去了。最后还是笑着拉着我的手说:‘这样也好,这样你便能活的更长久,两人总有一个要活的久些。我先走了,也好。’”卫玠说话间,脸色有些潮红,宋袆知道他不能多说话便劝他:“卫公子也不必太难过,想必夫人有知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