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有雾,露珠顺着叶子滴落,又滑下沿着石缝竟落在他的眼眸,像是流下滴滴泪水。
修养了一晚之后,他也不耽搁行程沿着树林的小道走了出去,看到前方有一小村落,再看看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也感觉不太合适赶路,打仗的时候不去注意,现在到也该改改了。
便先往树林去找到一有点水的小坑,脱下盔甲,将面上的血迹和手上的都洗了个干净。还好里边衣裳血迹沾染的不多,将地上的尘土一扬便遮盖了些。
做完这些之后这才不急不忙的往村子方向前去。村子上的人见他灰头土脸的如个乞丐般也没太在意,他向人要了一碗水喝再要了一些没用的布,坐在一旁包扎起了伤口。
“卧知红尘梦一场,回首凡尘不见仙;往事千年掐指知,未来一时不可数。”只见一道士仙风道骨的闭着眼睛走来。
他听到了倒是感觉奇怪起来,既然不知未来还有谁找他算命啊,便问村民此人是谁。那村民也不知道只说是道士最近才出现,天天念叨这么两句,别人找他算命他也不干说是要等有缘人。村子上的人以为是傻子也没多管就让他在这晃悠着,有些人可怜就给他几个馒头,你也不用理他。
“哎,小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定访友不遇万事不顺不如听贫道一言由此宏运大发体健神清消灾避祸都包在我身上!”可是这道士竟突然到他身边对他说了这么一大句。
他一惊却是并不在意,心想这也就平常算命的说的调调,这道士不过也就为些银子而已。拿给他罢了,可又想起道士之前所说颇为怪异,便又问道:“道长不是不知后事吗?又怎知我万事不顺。”
而道士却是一笑,说道:“我知你前事,故晓你后事。”
“那不知道长如何化解?”他疑惑了一下又问道。
只见那道士手中凭空出现一玉坠,这让他不禁有点震惊知道眼前并非常人。而那道士神色转瞬严肃起来,隐隐有一股气势让其心惊。
“你后悔吗?”
“不。”
“你会回吗?”
“回。”
“你..敢战吗?”
“我..敢。”
他不知这道士所问为何,但他从不后悔自己所为;他也不知所说是回哪里,但他知道既然去过必有留恋又何惧回去;而战!他敢为自己,敢为一人而战。
还不等他细思,说完那道士就消失不见了,而那玉坠却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了。经历这一切后,感觉头脑有点迷糊倒在地上睡着了。梦中他看到了她的泪滑过,然后消失不见。
醒来已是黄昏,他想起梦中她流下的一滴眼泪心中不禁有点刺痛,隐隐感觉有点不安却是不敢多想。
她是否已为**,今享天伦?
她是否还在等着,又已流下多少泪?
他知道自己不能期盼什么,已负卿十年,又有何求。他只是期望着至少她好好的活着。
他刚要站起,发现自己伤势已然全好,身体无碍。更加确信那道士非同一般,但他现在不愿深究,想村民问了进城的方向就立马赶路了。
如今伤势全好,赶路的速度也不知比先前快了多少。没过多久便看到城门,这战争一过,出入也不像以往那样严格搜查,守城的见他脏兮兮的也不太靠近就放过了。
进城后随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睡下了,他在军队也早就习惯这样了,现在比那时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
天渐渐亮了起来,他被叫了起来说是衣服太脏影响市容还带着血迹怕吓着人要赶出去。他当即很不情愿的拿出一两银子通融一下,然后问了一下哪有衣服换,几个士兵也乐的开心带他去一个商铺就走了,他换了一件衣服也不多做停留,又到马厩找了一匹好马再带了些干粮之后就上路了。
路很长,可这之后他几乎没休息过,只是想早一点回去。自从道士来过,看到梦中的那滴泪之后,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他不敢想,只有一直前进,一直靠近自己的终点。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
..
那定在我们遇见的那一天好不好?
..
雨很大,下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他全身早已湿透,面容无比的疲惫,白发随风飘扬。
他已在昔日那个小村子的村口,此时却放慢了脚步,无比缓慢却不得不向前。
他走到了曾经居住的小屋子,空无一人,空无一物。他本来就孤身一人,那一年他十岁来到这,受到乡亲的照顾,村长打扫了一个废弃的屋子让他住着,邻里也不时接济。他帮着乡亲干活也受大家喜欢,回来遇见了她,就一直默默呆在这直到被抓去从军。
他来到她居住的地方,大门紧闭,似乎早已废弃。他让自己冷静,跑去了村长家,村长已白发苍苍,不再是昔日那健硕的样子,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可是透露着慈祥的面容。
村长一时半会儿也没认出他,他受了他的太多恩情。若非村长的收留他或许依旧一直流浪,或许也就遇不见她。他看着村长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村长知道是他后,自然是老泪纵横。他告诉他,整个村子的变化不大。只是当年被抓去从军的人却鲜少有人回来。风景依旧,物是人非。
“而她,在你走后不到一年就没出现过,我去问的时候她家里人说是得了大病不能出门了。再过一年竟是她家里直接传出死讯,为她办了丧事。然而蹊跷的是七天后她家发生大火,我们前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她家人全都死于非命,村子上的人都非常害怕,都以为是闹鬼了,这之后也没什么事,而我和一些人动土下葬了她们一家。孩子,我知道你喜欢她,本想为她另立一冢,可大火把那些人啊烧得面目全非,只好为她另立了一衣冠冢在你们以前常待的地方。你去看看吧。”
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听完村长说的一切。他立起身子,转身,双目有点无神,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村长叹息着,但没有跟去,他知道要他一人静静地面对,他无法帮助什么。
泪很少,流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你想不想要一个名字啊?
可以要吗?
当然了!
那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陈。
恩,让我想一想。
原来是你帮我取啊!
不然勒,有意见啊!
..
那天小女孩没有理他,一整天都在想着他应该叫什么好,似乎这已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似乎他的名字就是他们的见证,一旦取了,就再也无法忘记。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那么单纯、可爱,他看着她整整一天苦思冥想的样子,如是一生都停留在了此时。
他来到了这里,很简陋的一个墓碑,却刻着他最爱的人的名字。很普通的一个地方,却埋葬着他最爱的人,有着他最美的回忆。
他解开了剑上缠着的黑布,为她舞剑;他解开了腰上悬着的葫芦,为她醉一次。
十年,青丝为她成白发;十年,束剑为她有还日;十年,泪留为她一朝尽。
我流浪世间无亲友,如何?
我杀敌三千人畏我,如何?
我战死沙场君不知,如何?
只我离你,再见,就隔了一世。我宁愿血满眸,不要雨中泪!
雨还在下,天空中飘落的雨滴滴进眼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从脸颊滑落。如果可以,就让这雨是我的泪,为你流尽。
十天,他靠着她的墓碑十天,每一天都像是陪伴着她渡过一年。村长曾来过一次,远远望着,目中有着怜惜,走了;一些孩子曾来这玩耍,欢笑着,哭闹着,走了;一些人路过这,看了一两眼,以为是傻子,走了。只有自己知道多痛,也只需自己知道。十天,他知道弥补不了十年,挽不回一时,但他只是想如此去做。
最后,他也走了。
雨下了很久,可最终也是停了。
他来到了她家门前推门进去,却意外看到了当初那个道长。
“你后悔吗?”
“我无法选择当初可否离去,又如何悔。”
“若你当初可以呢?那,你后悔吗?”
“悔。”
“哈哈哈,好!小友可曾记得我的话,你..找得到她吗!”
说罢那道长又消失不见,他仔细思忖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访友不遇!不遇而非死!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何,他无法知道也想不明白。世界如此之大,又如何寻。可他的眼眸却如活过来般,他知道她没死,他还有再相见的希望!
他告别村长,留下了很多银子,他知道很久都不会回来了。他要去寻,去寻这一线希望!村长不知他为何离去,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从悲痛中走出打从心里为他高兴,也就告诉他不用管他这糟老头了,让他去了。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想他会走下去,直到找到..她!
凡,
陈凡!!!
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啊!!!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你取的名字呢。
不管,现在不告诉你了吗。
那为什么是凡啊?
哼,不告诉你,但你一定要记得,这是我帮你取的名字我要你永远也不要忘记!
..
他们都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他看着她气嘟嘟的样子很认真的答应了。
雨夹杂着谁的泪落下了,风又在拂过谁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