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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初到澳门(1)

简,请原谅这么久才给你写信,事实上,现在,我也只能草草地写上几句做个补偿。三个星期以来,我完全没有时间拿起笔来--一通过邦加岛海峡,我们就受到瘴气引起的发烧的折磨。很幸运我躲过了这场疾病,我的大多数队员也躲过了这一劫。对此,凯因斯认为我们都要感激泰米艾尔,因为他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是泰米艾尔的体温驱走了引起疟疾的毒气,由于我们离他比较近,因此得到了一定的保护。

但是我们没有生病,却不得不多干很多活:瑞雷上校几乎从一开始就倒下去,医生不让他下床;波拜克勋爵也病倒了,这样我就不得不和第三、第四上尉、法兰克斯、白凯特一起值班。他们都是很有热心的年轻人,法兰克斯尽其所能地工作着。但是他们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既无法胜任监督“忠诚”号这样大的船,又无法保证船员遵守纪律--我不得不说,正如我以前提到的,他有些口吃,这让他看起来很没有礼貌。

这里正是夏天,广东禁止西方人进入,明天早上我们会停靠在澳门。船上的医生希望在那里能够找到天主教耶稣会会士的三桅船来补充我们的供给,而我则希望找到某位英国商人,将这封信带回家,带回英国,带给你。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根据永瑆王爷的特别旨意,我们获准可以继续向北航行至直隶海湾,这样就可以经天津到达北京。剩下的时间很长,但是因为正常情况下不允许任何西方的船只进入广东以北的海域,一旦我们离开港口,就不能再期待找到任何一艘英国船。

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三个法国商人,这比我以前在这边看到得要多--虽然我上次来广东时已是七年前--而且各种各样的船只比以前也多很多。此刻,不时有雾飘浮在港口上空,妨碍了望远镜的视线。尽管我不敢特别肯定,但是仍然担心那里有军舰,虽然可能是荷兰人的而不是法国人的;当然,肯定不是我们的军舰。“忠诚”号当然不会有直接的危险,因为和他们完全是不同的比例,而且是在王权的保护之下。这样,法国人在这片水域是不敢轻易行动的。但是,我们担心法国人的使团一定已经或者很快就把破坏我们的使命作为他们的目的。

对于之前怀疑的事情,我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至少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虽然我们人员的减少使任何这样的打击都变得更加容易。我开始希望冯力这样做是出于他个人某种莫明其妙的动机,而不是得到了其他人的命令。

钟声响了--我必须到甲板上去了。允许我借此送上我全部的爱和敬意,请一直相信我!

你的朋友,威廉·劳伦斯

1806年6月16日

大雾持续了整个晚上,当“忠诚”号最终到达澳门港时,雾仍没有散去。长长的、蜿蜒伸展开去的海滩周围,是整洁的、正方形的葡萄牙式建筑,整齐地种着树苗,有着熟悉的舒适感。大多数卷起帆的小舢板就像是丰沙尔或朴次茅斯港停靠的小船。甚至浓雾褪去后显露出来的轻微受到腐蚀的、被绿色覆盖的山,在地中海的任何港口都随处可见。

泰米艾尔本来满怀希望地坐直了身子,此时他失望地趴回到甲板上,不再看了。“哦,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嘛!”他斜眼向下看了看,“而且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龙啊!”

“忠诚”号从海上慢慢驶入港口,在浓雾的覆盖下,最初,岸上的人们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就像是太阳在薄雾中升起迸发出光芒一样,“忠诚”号渐渐驶入港口,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船头的雾,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叫喊声:劳伦斯以前进入过殖民地,也预料到由于船巨大的体积,可能会引起一些喧闹。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片水域里,自己会被岸上响起的几乎爆炸性的声音吓到。

“天龙!天龙!”喊声越过水面传递过来,很多小舢板,因为更加灵活轻便,直接开过来看他们。它们靠得太近了,船身往往会互相撞上,甚至撞到“忠诚”号上。队员们只能鸣笛或大叫着,试图让他们避开。

即使下锚的时候,仍然不断地有船从岸上下来。因为他们靠得太近,船员们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劳伦斯惊讶地看到中国女人也到了岸上,迈着奇怪的、扭捏的步子,其中一些还穿着精致的、优雅的裙子,带着小孩甚至婴儿;她们尽可能地挤进任何一个还有一点空间的小舢板,完全不顾自己的衣服。幸运的是,微风吹拂,水流缓慢,否则颠簸超载的小船一定会翻倒,造成可怕的人员伤亡及财产损失。他们正努力接近“忠诚”号,当他们行驶到跟前时,女人们抓起孩子,举过头顶,不停地摇晃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劳伦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从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中国女人总是很小心地躲避着西方人的注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在澳门这个地方生活着这么多人。他们滑稽的行为也引起了港口上的其他西方人的好奇心,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港口中其他船的甲板上,都聚集着西方人,他们观看着。劳伦斯心里一沉,发现他在头一天晚上的估计并不是错误的:事实上他低估了,因为此时正有两艘法国战舰停泊在港口中,漂亮、整洁,一艘是双层甲板带64门大炮的战舰,而小一点的是48门炮的重型驱逐舰。

泰米艾尔满怀兴致地看着那些悬荡在半空中而不开心地嚎啕大哭的婴儿,他喷着鼻息去逗他们。这些小家伙穿着绣花的长袍,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裹在丝绸和金线里的香肠。

“我来问问他们,”泰米艾尔说,他弯腰越过栏杆,和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健谈的女人搭起讪来。此时,有一个孩子被父母抱走了,所以在船里才有了这个女人和孩子的一席之地。她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胖男孩,温顺可爱。小孩看到泰米艾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点都不害怕,圆脸上仍然露出镇定的表情。

他跟那个女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坐回到后腿上。

“我不是很确定,因为她的口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他说,“但是我想他们是来这里看我的。”因为不确定,他转过头,用鼻子摩擦着皮毛,想竭尽全力磨掉他想象中的压力,很明显这是掩饰性的动作。他更加沉迷于自己的虚荣心,于是开始整理自己--把头抬得高高的,然后抖动了一下翅膀,又收回来,这样一来就让翅膀更加松弛地贴在身体上,翎颌就会因兴奋而全部舒展开来。

“他们真是好运气,能看到‘天龙’,”永瑆似乎认为这非常明显,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们只是商人而已。”

他轻蔑那转过身来:“我和刘豹、孙凯要到广州去见总督和巡抚,让他们给皇帝送信,说我们到了。”他用了广东的中文名称,满怀希望地在那里等着;很明显,劳伦斯必须要为他们此行提供船上的驳船。

“请允许我提醒您,阁下,我们确信三个星期内能够到达天津,您能否考虑一下是否还有必要去进行一次这样的谈话?”劳伦斯这样说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些努力,毕竟距离超过一千英里。

但是永瑆非常积极地想让他清楚,不向皇帝禀报的行为是可耻的,劳伦斯不得不对做出这样的建议表示歉意,为他缺乏对当地风俗的了解而请求原谅。永瑆并没有表示出缓和的余地,最终劳伦斯高兴以贡献出驳船为代价送走了永瑆和两位特使,这样他和哈蒙德就只能乘坐快船到达岸上的集合地点:船需要补充新的水和家畜。

“我能带给你点什么,可以缓和你的痛苦,汤姆?”劳伦斯把头伸进瑞雷的船舱问道。

躺在窗边的瑞雷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摇了摇虚弱发黄手说:“我好多了。当然我不会拒绝一瓶好的红葡萄酒,如果你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一瓶还不错的酒的话。整天吃奎宁,我会永远失去味觉。”

为了让泰米艾尔安心,于是劳伦斯去和他告别。泰米艾尔已经那些少尉们哄着给他冲洗了身子,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中国的参观者们变得越来越大胆,开始往船上扔礼物和鲜花,还有其他东西。法兰克斯上尉脸色苍白的朝劳伦斯跑来,因为着急忘记了口吃。“先生,他们往船上扔来了点着的香,求求您,求求您让他们停下来吧!”

劳伦斯爬到了龙甲板上:“泰米艾尔,请你告诉他们不能向船上扔任何点着的东西。罗兰,戴尔,注意他们扔上来的东西,如果看到任何可能引起火灾的东西,立刻把它扔回去。我希望他们更有理智,别放爆竹。”他又补充道,但口气中没有多少信心。

“如果他们这样做的话,我会阻止他们的,”泰米艾尔保证着,“你能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上岸吗?”

“我会的,但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整个区域只有四平方英里,到处都盖上了房子,”劳伦斯说,“但是至少我们可以飞越它,甚至可以飞过广东,如果官方不反对的话。”

英国工厂是面对着主要海岸建造的,因此,找到它并不难;事实上,他们是被一群人吸引过来的,东印度公司的专员派了一小队人在海岸上等着欢迎他们,其中领头的人是一个穿着东印度公司私有部队制服的年轻人,他长着密密的连鬓胡子和突出的鹰钩鼻子,这让他看起来非常好战,不过他机敏的眼睛减弱了这一印象。

“海里特福德少校为您服务!”他鞠躬说道。

门一关上,他又以士兵的坦率补充道:“见到你们真高兴,16个月了,我们都想着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呢!”

在这个让人不愉快的打击下,劳伦斯又想起了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被中国人征用的事,就在几个月前:因为对泰米艾尔的状况,他非常担心,再加上整个旅途的分散,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但是,驻扎在这里的人们无法忘记这件事,他们已经在侮辱中度过了好几个月。

“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吧?确定吗?”哈蒙德问道,焦虑的语气使劳伦斯对他又产生了新的厌恶;这表现出他有一点担心,“首先这是非常有害的。”

海里特福特斜眼看着他:“没有,专员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中国人调和,等待某种官方的指示。”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此有所怀疑。

劳伦斯只能对他表示同情,虽然在正常情况下,他并不尊重公司的私人武装,但是海里特福德看起来聪明又有能力,而他手下的人也表现出良好的纪律性:他们的武器保护良好,天气虽然闷热,但是制服却很清爽。

会议室里挂着窗帘,隔绝了太阳升起产生的热量。扇子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可以扇动潮湿的、闷热的空气。一瓶瓶葡萄酒刚从地窖里拿出来,正用冰冰着,在相互介绍之后,酒被送了上来。专员们非常高兴,接过了劳伦斯带来的信,向他保证一定会看着它们被送回英国。这里包含着开玩笑的成分,之后他们就此次出使的目的开始进行精细的讨论。

“事实上,听说政府补偿了麦斯提斯、哈尔特和格里格森上校,我们非常高兴。”乔治·斯坦顿先生的讲话很安静,但却强而有力;他是专员的首领,虽然有着丰富的经验,但看起来相当年轻。他12岁时,就在他父亲的训练下成为马戛尔尼使团中的一员,他也是英国人当中少数几个流利地掌握英语的人之一。

斯坦顿为他们讲述了更多的关于他们受到的不好待遇的例子,然后继续说道:“我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典型的例子。行政部门中,傲慢和贪婪显着增加,而且只是针对我们的,荷兰人和法国人并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至少过去他们对我们还有一定程度的尊敬,可现在几乎全部消失了,事实上比这更糟。”

“我们几乎每天都在担心会被彻底赶出去,”格勒修·派尔先生补充道。他是个魁伟的男人,花白的头发因扇子的不断扇动而变得有点凌乱。“这并不是侮辱哈里特福德上校和他的人,”他对那位官员点点头,“为了抵制这样的命令,我们承受很大的压力,你会看到法国人很愿意帮助中国人实现这一点。”

“一旦我们被驱逐,他们就会把我们的公司占为己有,”斯坦顿补充道,周围的人纷纷点头,“‘忠诚’号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不同的境况,有了面对面抗争的可能……”

哈蒙德打断了他:“先生,很抱歉打断您。我们并不打算让‘忠诚’号参与到反对中国皇帝的行动中:绝不!您最好从头脑中彻底清除这种想法。”他说得非常坚决,虽然除了哈里特福德之外,他是坐在这里的人中最年轻的;这句话造成了非常明显的冷漠,哈蒙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要重建我国与中国朝廷之间的良好关系,避免中国人成为法国的同盟。其他的任何计划与之相比,都是毫无疑义的。”

“哈蒙德先生,”斯坦顿说,“我相信任何建立类似的同盟的可能,也没有您想象得有那么大的威胁。中国皇帝并不是西方的军事力量,只有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才会认为他们的龙的体积和等级是惊人的。”哈蒙德因为这一个小的刺激而两颊涨红,可能是无意识的。“此外,他们对欧洲事务不感兴趣。这是政策的问题,在这样的政策影响下,他们只关心越过他们的边境的事情,几个世纪以来这已经根深蒂固了。”

“他们派了永瑆王爷跑了这么远的距离来到了英国,这就表明他重视我们,先生。这也表明如果有跳动的推动力,他们也可能改变他们的政策。”哈蒙德冷冷地说。

他们更加彬彬有礼地就这个问题以及许多其他方面争辩着,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劳伦斯努力想集中精力倾听他们的谈话,然而对于他们提及的名字、事件和利害关系,他一无所知:在西藏,有因农民对政府的不满而引起的骚动,很明显某种暴乱正在进行;贸易赤字和开放更多中国市场的重要性;与从南美洲来的印加人的争论等等。

但是虽然劳伦斯感到几乎不太可能形成自己的判断,这场谈话对他来说还是起到了另外一个作用。他逐渐确信哈蒙德了解得比较全面,而且其关于形势的观点实际上与那些长官们的既定立场大相径庭。举例来说,哈蒙德提出了关于磕头礼仪的问题,并认为这是合理的:很自然地,他们将会履行完整的曲膝礼,希望可以通过这样的做法修正马戛尔尼在早年出使时,由于拒绝行礼而给中国带来的侮辱。

斯坦顿激烈地反对这一观点:“在这一问题上屈服却换不到一点让步的话,只能在他们眼中降低我们的身份。拒绝并不是毫无理由做出来的,以前,这种仪式是意味着附庸国的特使、中国君主国的封臣觐见,正是基于上述原因,我们才一直拒绝行礼,如今对于他们曾经给予我们的令人难以容忍的方式,在没有任何让步的情况下,我们绝不能这样做。这对我们而言会是非常不利的,这就像是鼓励他们继续这样对待我们一样。”

“就我们的立场而言,我不敢苟同,任何其它行为比起心甘情愿地在一个强大而古老的民族的领土上却抵制他们的风俗习惯更加不利,因为这并并不符合我们自己的礼仪标准,”哈蒙德说,“在这样一个问题上,耀武扬威只能是大失民心,当年马戛尔尼使团的彻底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觉得必须提醒你,葡萄牙使团不但臣服于皇帝,而且对他的画像与圣旨也俯首称臣,他们满足了君主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要求,所以我认为他们的出使活动才是相当彻底的失败。”斯坦顿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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