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把朵娜怀孕的喜事告诉了李家,李家欢喜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夏家。夏家夫妇本想过来看看朵娜,但觉得这样太兴师动众大张旗鼓,只好作罢了。于是,他们准备了许多补身的食材想让家仆送过来给朵娜补补身体。
芷嫣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夏家了,正好趁此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看看。古尔丽发觉芷嫣最近萎靡不振,就建议让她在夏府多待两天散散心。芷嫣心中很高兴,她是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回到夏家,当芷嫣看到一袭秋水碧蓝衣裳,笑语嫣然的的一个大姑娘笑嘻嘻站在她面前和她打招呼的时候,着实愣住了。
“你是?”
“哈哈,我的大小姐,真的把我忘了吗?我是你的小丫头,小九呀!”
“小九?真的是小九吗?”芷嫣难以置信,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居然已经出落成玉立婷婷的美丽少女了。
“仔细瞧瞧,如假包换。”千月在芷嫣面前摇头晃脑,两个酒窝盛满了俏皮。
芷嫣当然不怀疑,只叹时光如流水。一切仿佛就像昨天才发生,却原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春秋了。
千月眼中的芷嫣依然美丽如初,依然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乌黑的长发将挽成了个简单的愁云髻,少了少女的单纯,多了少妇的韵味,看起来温婉恬淡。只是,眉心
挂着一丝忧伤。
“天佑少爷怎么不陪你回来呢?”千月随口问了一句。
不问则已,一问就问到了芷嫣的忧心事,欲言又止,她低下头。
“发生了什么事?”千月对芷嫣的一举一动太熟悉了,她看出芷嫣藏着心事。
“没事,我一切都好好的。”芷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的好小姐,真的没事吗?为何你脸上写着两个字?”千月岂是芷嫣一句话就能蒙过去的。
“字?什么字?”芷嫣不由用手摸摸脸颊。
“忧伤!”千月脱口而出。
一语中的,芷嫣无言以答。要怎么对千月说呢?可不和她说,还能有谁让她如此放心和信任?
“我愿意听听,或许我能帮帮你。”千月鼓励芷嫣。
芷嫣点点头,她愿意和千月说说,即使不能帮助她也可以释放很长日子以来心里的委屈。于是,芷嫣慢慢地和千月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怎么会这样?天佑少爷一直拿你当宝贝啊!”听完芷嫣的叙述,千月难以置信。
“丫头,人是会变的。”芷嫣黯然回答。
“可你没变,你依然那么爱他,对不对?”
“日子过着过着,我也变了。小九儿,以后你会慢慢知道,每个人都会变的……”
“要我怎么帮你呢?”千月不愿意看到芷嫣遇上的眼神。
“傻丫头,感情的事你帮不的。”芷嫣伸手抚摸千月垂在肩上的缕缕长发,这张年轻美丽充满活力的脸,是她最可信任和喜爱的。在心里,她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那你要怎么办呢?”
“随缘吧!不强求了,有了麟儿和玉儿,我知足了。”芷嫣淡淡一笑。
麟儿和玉儿每次回来,都喜欢到“清晖园”玩,流连忘返不愿意回去。千月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对活宝贝。她赞叹这两个孩子真是摄取了天佑和芷嫣遗传的精华,长得非常的标志可人。她孩子的天性本来就很浓烈,和这两个孩子玩起来非常投入。她教他们上树掏鸟蛋,教他们如何做鱼饵钓鱼,教他们如何用树叶吹出优美的曲子。总之,玩的不亦说乎。
这两天,芷嫣也没少和朵娜沟通,尽管这姑嫂二人来往甚少,但此时因为孩子的事,也都有了话题。芷嫣把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传授给了朵娜,朵娜一一听着。
“会不会很疼?”这是朵娜最关心和最担心的。
“是很疼,疼得都不想活了,但想到一定要孩子平平安安,咬着牙就这么撑下来了。”芷嫣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天晓得,生孩子对女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她想不到,无意间的实话,让朵娜又多了许多恐惧和顾虑。
“别害怕!有云儿在,她会帮你的。”芷嫣安慰朵娜。
朵娜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这两天,无论芷嫣和两个孩子都过得很开心。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芷嫣要带两个孩子回去了。
“你现在已经当娘了,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要经常笑一笑,孩子们才会高兴。”千月把她们送到门口。
“我会的。”芷嫣芷嫣牵着千月的手,不舍放下:“我很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要记得来看看我和孩子们。”
千月点点头,她何曾舍得芷嫣的离去。虽然两家相隔不很远,但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不好经常回家。但凡芷嫣想经常回来,但规矩也是不允许的。芷嫣和千月都明白这一点,所以,特别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芷嫣带着孩子们走了,没有了孩子的嘈闹声,夏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又说到天佑,最近他很忙,忙着筹集现金。一万千块现大洋,可不是小数目。
“我的大少爷,钱准备好了吗?江老板可发话了,他说过期不候,另外两家可虎视眈眈着呢!”琳达伏在天佑的肩上,对着他耳朵又吹风了。
“哎!还差一半呢!”天佑这些日子也正为此事心烦。
“哟!你可是堂堂的李家大少爷,连这几千块现大洋都拿不出手?你们李家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当然不是,其实,财政大权还是我爹掌管。那么大的一笔资金必须要通过他同意才行的。”天佑有些丧气。
“我倒是有个主意,但不知道你肯不肯,敢不敢?”琳达一直对天佑察言观色。
“什么主意?”
“我的大少爷,你怎么忘了你的真品堂,那可全都是宝呀!随便出手一件,值多少你比我清楚吧!”
“你是说……”天佑猛然醒悟。
“是的,只要你把店里值当的宝贝拿到典当行,等把事情办妥了,立马就可以赎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你爹什么都不知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其实,天佑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不是不敢而是不愿,堂堂一个李家大少爷怎么能进典当行去?若父亲知道了,怎么了得?
琳达简直像是天佑肚子里的蛔虫,她笑说:“你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拿去不就行了吗?”
“恩,言之有理。不如就你吧!你去把这件事给我办好。”天佑向来聪明,但做事鲁莽草率。
“谢谢大少爷信得过我,放心,我定会给您办好的。”琳达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豹子发现琳达这边似乎已经把天佑掌控了,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上场了。他虽然每天和天佑一样早出晚归,也很少出门,更不爱说话,一门心思在专研他的石头。然而,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换上夜行装飞檐走壁摸清李家的地形状况。
他知道,这家的核心人物是李道一。他想起干爹说的,一刀杀了他太便宜。想要夺取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失去,想要他生不如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要轻易出手杀了他。豹子明白,复仇的最高境界不是看对方如何痛快死去,而是让他痛不欲生和万箭穿心,却又无能为力。
从小,独眼就经常把抓来的活物让他练习宰杀。血淋淋的场面让他非常的恐惧,然而太多的鲜血也就练就了他的残暴与冷酷。
虽然天佑对他相当信任,但他明显感觉到李道一对他是心怀疑虑的。想要接近李道一,必须要取得他的信任。
但如何才能得到他的信任?豹子思忖着!
眼看朵娜怀孕已经将近五个月了,她已经明显感觉胎动了。这让她感觉非常的奇异。都说,女人只有自己当了母亲,才会念起母恩,或许因为即将成为母亲的缘故,或许因为她和亦轩关系的改善,总之,现在很少看到朵娜发脾气了。
担心出意外,怀孕初三个月,千月要求朵娜多静少动,好好安胎。因而,大多时候,朵娜都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真把她憋坏了。如今已经进入五个月,她终于可以稍稍多做些活动了。
千月本想回去江南去了,但晚华请求她再多留一会,等孩子生下后再回去。千月同意了,她写了一封家书给父亲,说明了情况。秦正阳也给她回话,同意了。
夏振宇有空就琢磨给孩子取名的事。晚华亲自给未出生孙子做新衣裳,一家人都在心里计算孩子出生的日子,盼望着这个新生命能够平安健康降临。
只有一个人的心是不平静的不甘心的,那是小翠。依然是她每天伺候朵娜的饮食起居。看着朵娜的肚子一天天越来越大,她心里的不安越重。她不安什么?每个人都知道朵娜肚子里的孩子是多么来之不易,一旦孩子生下来,朵娜的位子谁都不可能再威胁的,那么她任何希望都会破灭了。
特别让她心焦和眼热的是,自从朵娜怀孕后,少爷关心少奶奶的时间多了,经常嘘寒问暖。看到他们和谐的画面,小翠心里却不是滋味。如果少奶奶没有怀孕,如果她肚子里没有孩子,或许现在少爷身边的就是自己的。她心里在走神,在琢磨着。
人最怕的是嫉妒之心,一旦这欲望和无名之火熊熊燃烧,是难以遏制的。小翠的心里,无时不刻在想着如何争取到自己的利益。她知道,很多有钱人家的姨太太不都是这样上位的吗?她们能,我为什么不能?
今天是中元节又俗称“鬼节。”每年的这一天,人们都会祭祀逝去的亲人。
在江南水乡,每到中元节,千月都会和父亲一起去给奶奶和母亲扫墓。然后烧冥钱元宝、纸衣蜡烛,鸣放鞭炮,还有放荷花灯。祭奠完了以后,到晚上的时候,父亲就会用盐水煮上一大盆,就着初凉的秋风和明亮的月色,一边吃毛豆,一边聊天。
但现在是在北平,不能和父亲一起去给母亲扫墓了,心里不免伤感。她拿着做好的荷花灯独自来到清晖园的莲塘,点燃灯后放在水塘面上。风吹着荷花灯摇摇曳曳飘荡在水面,千月抱膝坐在水边,对着夜色发呆。最近,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来清晖园坐坐。都说情窦初开的女孩心事就多了。她是有心事,而且这是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她是喜欢亦轩的,如果说以前小不懂感情之事。但曾经和亦轩在一起的画面一直珍藏在记忆中。原以为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但当亦轩再次去江南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沉睡已久的心,仿佛被唤醒了。她仍然记得那一年他们分别的时候,亦轩对她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是的,终于又见面又相聚在一起了。可她明白,很多事已经成定局,她晚来了。
在夏家住的这些日子里,多少都能从晚华的嘴里听到一些有关亦轩和朵娜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她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听着。但心里却对亦轩心生更多的敬意和爱慕。看着亦轩和朵娜现在相处的不错,真心为他们高兴。她已经决定,等朵娜把孩子生下来,她就要回江南去了。这份不为人知的情感,就深深收藏在心底吧!
就在千月默默想心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在莲塘的水面上多了一盏莲花灯。这是谁放的?她环顾四周,夜很静,就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月影下站着一个倾长俊逸的身影。不用猜千月也知道那是谁了,她微微笑。
果不其然,那身影慢慢走过来。
“丫头,在想什么呢?”亦轩很自然地和千月一起坐在莲塘边。
“我在想我娘。”千月没有完全说实话,她把另一半的话留在了心里。
“轩少爷,你怎么也来这?”千月还是喜欢这样称呼亦轩,就像亦轩习惯叫她“丫头”一样。
“和你一样,也来给姨母放一盏荷花灯,希望她在那边一切都好。”亦轩看着原来还有距离的两盏荷花灯,被风慢慢吹靠在了一起。
千月心里的暖流在涌动,她偷偷看了亦轩一眼,静默时的亦轩冷峻如冰,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
“真有心,谢谢了。”千月真心对亦轩说。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不是吗?”亦轩看着千月温和说话,微蹙的双眉之间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他们都各有心事,但谁都不愿意被对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