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于是，趁着夜色，趁着所有人都在庆祝大皇子的诞生，主仆二人，扮成送酒菜的小太监，来到了天牢前。
“小黑哥，小黑哥……”对着黑漆漆的洞口，美云一阵轻唤。
不一会儿，里面走出个面黑如炭的男人，一见是她，卸下满脸防备，无比亲热地迎了上来。
“美云，又来送吃的？”
“是呀！”
“刚换班，等会儿头儿要来，只有一柱香功夫，快进去吧！”
也没有问林雨辰的身份，直接就从里面开了门。
待两人进去，又从里面锁上，接着，七弯八拐过了好几道门，才到了一处石室前。
“小黑哥，这些酒菜你拿去招待兄弟们吃吧！”、“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时常有酒有肉，你还是送进去吧，关在里面的人，可是很难吃上好饭呢！”
“那好，我们去了！”
“嗯，抓紧时间。”
美云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跟在她后面，林雨辰心情万分复杂。
就要见到父亲和哥哥们了！
他们会有什么变化？
自己该说些什么？
石室分两层，而林家父子，则关于最里面的一层。
至于林夫人，因为有太后求情，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已经格外开恩回林府住了。
“老爷，小姐来了！”
美云紧走两步，突然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背影叫道。
他快速的转过身，只一眼，林雨辰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倾泻而下！
这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父亲大人吗？
几个月不见而已，竟满脸沟壑，原本整齐黑亮的头发，也零乱且灰白。
原本想质问的话，就那样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无论他怎么对她，毕竟，他都是生养她的人啊！
一看见林雨辰，林敬德身上的落魄味道，转眼就淡了很多。
“来了？”
笑容是慈爱的，语气是平静的，似乎她的到来，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父亲！女儿来晚了！”
“傻孩子！父亲原本以为南风国是你最好的归宿，却没想到，北辰国与你更有缘份！听到你和七皇子成亲的消息，为父真的很欣慰，虽然后来又得知，那都是假的！唉！空欢喜一场啊！空欢喜一场啊！”
“父亲……”
明明有千言万语，林雨辰却不知从何说起。
“傻孩子，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
林敬德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去看一下你大哥二哥吧！和他们说会儿话，为父等下还有事情交待你！”
转了一弯，隔了两间石室，便是关押着林浩然兄弟二人的房间了。
如果说看见父亲的那一瞬间很震惊，那么，看见大哥二哥的那一瞬，便是震憾加锥心入骨的痛！
二哥还好，衣衫褴褛，铁链缠身，虽然落魄，眉目之间却仍有傲然之气，可大哥……
隔着粗粗的栏栅，林雨辰心里似有千万般利刃在搅，直搅得血肉翻飞，她也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不光痛觉麻木了，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那还是她英俊潇洒的大哥吗？
他静静地躺在一堆稻草上，脸色腊黄，气若游丝，整个人瘦得完全不成人形，胸口箭伤的位置，隐隐有着干涸的血迹，整间牢房，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令人几欲作呕。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明明每一眼都看得很痛苦，林雨辰却强迫自己看下去！
林雨辰！你要记住，是谁把大哥害得惨成这样的！！你一定要记住！！
听见脚步声，林浩枫首先转过头。
“雨辰？”
那一份实实在在的惊喜，看在林雨辰的眼里，暖到林雨辰的心底。
她点点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二哥！”
天知道她有多心痛，天知道她忍得多辛苦，这一个微笑，几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听见她的声音，草堆上的林浩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见她微笑的脸，眼睛一亮，接着，费力地撑坐起来。
兄妹俩隔着牢门，遥遥相望。
虽未出声，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大哥……”林雨辰使劲地伸长手，想要触摸到他：“你……”
她告诉自己要微笑的，她强迫自己要微笑了，可是，吐出这三个字后，她的喉咙就完全哽住了，好半天发不出声音。
“唉，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林浩然与父亲说出的话，居然如出一辙。
林雨辰不停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三妹，你恨大哥么？”
是啊，无论如何，那一箭都是他亲自己射出去的。
撇去解除墨之尧的威胁不谈，至少，他那样做，也是在保全妹妹的名声……他怎么能让雨辰成为第二个万灵儿？
林雨辰还是摇头，疯狂地摇头，忍了很久的泪，终于不爱控制地流下来。
“别怪之舜，我们……毕竟立场不同！”
林雨辰顿时哭出声来！
她的傻哥哥呀！被人害成这样了，还在替人家说话！
短短几句话，似乎耗尽了林浩然所有的力气。
他捂住嘴，一阵轻咳！
林浩枫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大哥，轻点咳！轻点咳，大哥！”
可一时半会儿，林浩然哪里止得住，冷不丁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林雨辰傻了半晌，爆发出一声惊叫：“大哥！”
美云赶紧送上药：“大公子，先把这药吃了吧！”
宫中治内伤的药管得很严，美云出不了宫，也是好不容易才将药攒下来炼成丸，来一次送一次。
林浩枫苦笑：“大哥受了内伤，箭伤也未痊……”
一切就从她被打包送给他的那个晚上开始：一个平常的女人，力气本来就抵不过一个强壮的男人，更何况还被下了药！她除了哭喊得一蹋糊涂，在他背上挠几道指痕，还能做出点什么？被强了，她也认了，但是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一个腹黑总裁和善良灰姑娘的故事……有的人聪明得像天气，多变，就像他；有的人傻得像天气预报，变天它都看不出来，就像她。
也许是因为一柱香的时间实在太短，也许是因为想说的话实在太多，林雨辰感觉几乎没来得及说什么，美云就开始催她走了。
不想惹出新的麻烦，无奈，林雨辰只得忍痛跟大哥二哥告别。
再回到关押林敬德的那间石室，他已经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比起刚才，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雨辰，过来！”
林雨辰走过去，将耳朵附在牢门上。
虽然还有一些距离，她却清楚地听到父亲嘴里吐出来的那些话！
浑身一震！
她转着头，定定地看着父亲，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嘴唇颤抖，双眼隐隐含着乞求！
心陡然一酸！
她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遇见伙夫正在给犯人分发晚饭。
林雨辰本来只是随意一看，整个人却再也走不动了！
“他们……吃的……就是这些？”喉咙哽得厉害，说完这句话，着实艰难。
曾经锦衣玉食的父兄，吃的就是这些潲水般的黄汤？
小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低头走了。
林雨辰的眼泪再次流下来，长长的指甲，几乎隐进了肉里！
“快走吧，小姐，再晚就来不及了！换岗的要来了！”
林雨辰点点头，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朝洞口走去。
回到翠霞苑，院里一派宁静。
“小姐，冻坏了吧？奴婢去给你打点水来泡泡脚！
“不用！“她现在的处境，与天牢里的亲人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啊！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原本细嫩洁白的脸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开一条口子，还渗出了不少血。
可回来的一路上她脑子里全装满了牢里的一切，哪里有注意到这个？
“不碍事！几天就好了！”
“小姐，奴婢还是给你上点药吧！”
“不用！明天再说吧，我想睡下了，你也快去，免得惊动到别人！”
“不会不会，小姐给奴婢的那个香很好用，她们睡得很沉！”
“不要再轻易用那个！好了，去吧！”
“嗯！“美云出去了，对着铜镜卸妆的林雨辰，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的出神……也许，这张脸的确还有些用处！
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因为大皇子的诞生，整个皇宫提前进入了节日的喜庆。
随处可见的艳红，和没有融化的雪白，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腊月二十九，墨之尧几乎整天都呆在醉柳宫。
而翠霞苑外面的暗卫，似乎也撤掉了。
这不，一脸醉容的墨之舜，几乎没费什么力，就闯了进来。
“雨辰！雨辰！”
一进院门，他就开始扯开嗓子喊。
林雨辰坐在堂前，态度并不热情，神色间却没有了前几日的冷淡。
“四王爷真是好兴致呀！为何不去晚宴上欣赏歌舞，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们都比不上你！她们都比不上你！”
“谁？”
“皇上赏了我八个歌姬，号称个个色艺双绝，可本王觉得：她们全都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你！抵不过！”
“四王爷太抬举雨辰了！雨辰现在只是一个人质而已！”
墨之舜抬起头，眼神炽热地望着她：“大哥说过，只要助他夺得皇位，我可以向他提任何要求？”
“包括我？”林雨辰淡淡一笑，调皮地望向他。
墨之舜一愣，顿时酒醒了大半！
他太久太久，没有看到雨辰这样的笑容了！
曾经，他真实地拥有过，曾经，他以为永远地失去了……他真的没想到，还能再看见她，对他这样毫不设防地笑！
“雨辰？”
他不确定地盯住她。
“你还想娶我吗？”
她单刀直入地问。
如果是以前，问这句话太别扭太难为情，可是现在，她居然如此轻易就问出了口。
这个原本以为会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男人，在她的心里，终是淡了，没有一丝痕迹。
“雨辰，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是想娶你的！”他情不自禁地喊道。
“呵呵，”林雨辰将目光投向窗外，眼里笑出了泪花，笑够了，她才慢慢地转头，看向他：“真的？你还现还想娶我？”
“是！”
“那你知道皇上要我进宫作什么吗？”
墨之舜低下头，之前的醉态一扫而光：“我知道，皇兄对你从来就没有死过心！““你回去吧！”林雨辰轻松地站起来，朝内屋走去，走到门口，又加了一句：“等你酒醒了，明天再来！”
“我是清醒的！我现在就是清醒的！”墨之舜着急地喊。
吱呀一声……
林雨辰已经将门关上了。
敢给四王爷闭门羹的女人，恐怕迄今为止，只有她一个吧！
美云走过来：“四王爷，奴婢送你出去吧！”
“不，本王还想坐一会儿！”
“那四王爷请便！小姐昨天脸上受了伤，奴婢要去给小姐上药了。”美云不卑不亢地说。
“受伤？怎么了？”
怪不得刚才她老是偏着头，不让自己看到她的那半边脸。
“这个……请四王爷不要为难奴婢了，四王爷还是自己问小姐吧！”
“好吧，你下去吧！”
“是，四王爷！”
墨之舜坐在那里，顿时义愤填膺！
脸上受伤？
大哥怎么能让她的脸上受伤？
自己视若珍宝的人，他怎么能随意践踏？
室内。
林雨辰慢慢地上着妆，漫不经心地问：“给他说了么？”
“嗯，按小姐的吩咐说了。”
“他有什么反应？”
“先是吃惊，后来很气愤！”
林雨辰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墨之舜，现在才刚刚开始！你要为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腊月三十。
阳光普照，冬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翠霞苑的丫环一打开院门，便看到门外站得笔直的四王爷。
两个丫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下跪问安。
“免了！”墨之舜显然心情很好：“看看雨辰醒了没有，赶紧去替本王通报一声！
林雨辰已经起了床，正在梳妆。
听见四王爷来访，并不着急，仔仔细细地收拾妥当，才慢慢地踱了出去。
除美云之外的几个小丫环不禁傻了眼：天！竟然让王爷等！她们的主子，实在太牛了！
林雨辰款款走到墨之舜跟前。
神态慵懒，雾眸似水，一身嫩黄的小袄，将她的本来就嫩白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娇艳动人。
她福了福身，唇畔现出一抹极浅的笑容：“民女林雨辰见过四王爷！”
墨之舜一愣！
从封王到现在，雨辰这还是第一次对他正式行礼呢！
她今天唱得又是哪出？
突然又一眼瞥到她脸上的伤，不禁一阵心疼，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