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带走我的摩托车?”
再次见到朱少轩的时候,是在阿茂饭店里,他和商大宏来饭店吃午饭——才早上九点四十分而已。我追问他为什么要拿走我的摩托车——上次问他,他没有回答我。
“你很烦啊,我是来吃饭的,服务员该有的礼貌你丢到哪里去了?”他瞪着我。
饭店里的客人都在看我,我觉得有点窘迫。小枫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见他们,两眼闪亮亮的,把菜送给别的客人后就奔过来了:“朱少,商少!你们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饭店吃饭啊?真是稀客哩。”
朱少轩一眼也没看小枫,只是用一种挑衅的眼神死盯住我,我恼羞成怒,朝他瞪了一眼就回厨房去了。
我在厨房里听见商大宏和小枫说话。商大宏对小枫说:“小枫,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在这里当服务员岂不是太委屈了?”
小枫咯咯的笑声在我听来,和母鸡孵蛋时的叫唤没有本质区别。
阿茂在忙着炒菜。我看见白菜放在大盆里泡着干净的水,我走过去安静地洗白菜。
“媚儿,我有话想和你说,我们谈谈?”阿茂关了火,看着我说道。
我瞟了一眼锅里的青椒炒肉,已经炒好了:“这是哪一桌客人点的,我送过去吧。”
这个时候,小枫拿着端菜的盘子满面春风地进来了:“青椒炒肉好了没?”
阿茂拿了个菜盘,把青椒炒肉从锅里铲出来,递给了小枫。等小枫走了之后,厨房里又是只有我们两个。阿茂始终低着头,我的目光惊慌地盯向别处。
“媚儿,我觉得我们这样沉默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阿茂说。
我点点头。我们已经互不理睬快半个月了。
“阿茂,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茂抬起头看我:“媚儿,你真的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什么啊?”我哪来的心上人,阿茂为什么这样说?
“小枫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不是我。”
“什么跟什么啊,小枫那丫头脑子进水了……”
“你喜欢夏小正?”阿茂蹙眉盯住我,“夏小正很帅很有钱,是吗?”
“林媚儿喜欢夏小正?”
厨房门口有个声音爆炸性地响起了。
我和阿茂不约而同地回头去看——那个人是商大宏!而小枫就躲在商大宏魁梧的背后。
糟了,商大宏听见阿茂的话了。我感觉这一切来得莫名其妙,小枫居然告诉阿茂,说我喜欢夏小正?我虽然经常在她面前骂夏小正如何的坏痞,如何的恶心,但她怎么可以这样乱传我的绯闻!
“小枫,你是不是想死在我的手里?”我抓狂地吼道。
“救命啊——”小枫尖叫着跑走了。
商大宏像在鸡窝里发现天鹅一样,惊喜地大笑不止。
“什么时候上菜啊,我快饿死了。”朱少轩也来厨房门口,敲着商大宏的脑袋,“你不是来催厨师赶快做菜的吗?站在这里笑什么笑?”
“朱少,林媚儿喜欢夏小正那个家伙,你说好笑不好笑?”商大宏脱口而出,企图从朱少轩的脸上看到惊奇的神色。
我也以为朱少轩会露出和商大宏一样的表情,可是他没有。他愣了愣,然后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鄙视我了:像我这种丑小鸭也配喜欢夏小正那个家伙?
我不喜欢夏小正,这是小枫自己瞎传的!
“商大宏,你别给我乱传出去,是小枫自己说的!谁喜欢夏小正呀,有毛病的人才会看上他。”我跑出厨房,我要去找小枫,非把她揍一顿不可。
“媚儿!”阿茂急急地唤了我一声。
我顿了顿脚,回头望着阿茂,他的眼神好茫然,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一定有一百个小人在打架。他以为我喜欢夏小正,是因为人家很帅很有钱?还是小枫在他面前把夏小正描述地太完美,打击到了他?要知道,小枫是十足的花痴,只要对方长得够帅,其他的缺点在她眼中也是迷人的,然后统统变成优点。阿茂根本不认识夏小正!他哪里知道夏小正是一个既花心又喜欢耍酷的,像坏蛋一样的高富帅。
“阿茂,我在游乐园里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任何人,我谁也不喜欢。”我缓缓地说道,“喜欢夏小正的事完全是小枫自己捏造的,我不喜欢他。但我也不喜欢你,也许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也不一定能遇到我喜欢的人,我还是不会选择你。不爱一个人,是不可以欺骗自己的心的,更不能伤害别人。阿茂,我真的只能把你当朋友。”
如果你不要做朋友,那对不起,阿茂,我会选择离开你的生活,彻彻底底地在你眼前消失。我就是这样干脆的一个人,讨厌无止尽的牵绊。
商大宏的笑声在我说话的时候逐渐消失了,他站在我和阿茂的中间位置,却一直看着我,他显然很吃惊,一张好看的脸呆若木鸡。
我的目光从商大宏的肩膀越过去,看到阿茂低着的脸的肌肉在颤抖,他一定很痛苦。我能给他的,只能是拒绝,而不是安慰。因为任何的安慰都会在带不来爱情的告白面前显得苍白而虚假。
我回过头来,朝饭店门口走出去,饭店里吃饭的客人们全在目注着我,他们应该听见我在厨房门口对阿茂说的话了。我发现朱少轩已经不在饭店里了。我刚出饭店不远,看见大毛和小毛还有叶曼曼一起朝饭店这边走来。叶曼曼看见我,脸吓得土灰土灰的,她一定还在害怕我会因为摩托车的事情找她“报仇”。那件事之后,我半个月没去超市上班了,也好久没见过叶曼曼。原来大小毛和叶曼曼已经成为朋友了,一起来饭店帮忙呢。
我冲叶曼曼笑了笑,她舒展了眉头愣愣地看我。大小毛唤了我一声老大,我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急急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小枫早不知躲哪里去了,我知道一时是找不到她的。其实我走出饭店不是为了寻她而教训她一顿,只想出去透透气。
我走到了江边,记得我发烧那晚,顾林带我来这里的大排档吃饭。这条江是安华市唯一一条大江,被人们取名为安华江。艺设大离这里不远,顾林说他在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来这里的大排档喝酒。阿茂饭店离艺设大也不远,所以离这江边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如果我再早些在阿茂饭店里工作的话,说不定能早点认识顾林呢,他可能会去饭店吃饭,然后见到我。不过,也许在那种情况下见面,我和他不一定能成为朋友。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如此的奇妙。
想见顾林了。
我也感到意外,我此时此刻想到的人,竟是顾林。
顾林有一个星期没有叫外卖了,我也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和朱千瑜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站在一处安静的地方,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我望着江对面,繁华的路段,匆行的人群和车辆。再看看我这边的江岸,大排档的摊位只有晚上才会摆出来,还给白天一条通行无阻的大道。
我好像看到了顾林,他在打电话,边走边说话,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我嘲笑了自己一下,心里想着顾林,眼睛就看到顾林,这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顾林现在在公司上班着吧,他们不是已经接了一个大单子吗,应该很忙的。再说了,上班时间,顾林都是穿整齐的西装。
顾林穿上西装可帅了。
我仰头看着天空笑了,林媚儿,你现在到底怎么了,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呢,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很早以前,我便明白一件事:人不可能一成不变,流年会带走我们身上的一些东西,比如青涩的爱。
“媚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到旁边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竟然真的是顾林。
“刚才打电话那个人是你……”我既惊又喜。
他的手里还拿着手机,他说:“你刚才看见我了,为何不叫住我?”
我只是笑着看他,此刻我说什么来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也笑了:“我们公司前不久接了笔大单子,为雨斓中学设计体育馆,我们的工作快接近尾声了。刚才我出来见了个人,正准备回公司。你在这里看风景吗?”
我摇摇头,我不是来看风景的——虽然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顾林,你为什么不穿西装?见的不是客户吧。”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是啊,见一个已经分开快五年的人。”
“是朱千瑜吗?”我脱口而出道。看见他讶异的表情,我就后悔这样问了。
“你认识朱千瑜?”他说,“我和她从大学开始再也没见过面,直到她两个月前回国……”
“我不认识她!我只知道她是朱少轩的姐姐。”我打断了他的话。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急于解释我和朱千瑜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尽管事实确实如此。
“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初恋。”他淡淡笑道。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说:“那都是以前不成熟的时候的事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我“呵”地苦笑了一下。
“我的车停在艺设大,要不要我送你回饭店?”
“不用了,二十分钟的路程而已,我自己走回去。”
“心情不好吗?”他忽然问道。
我低下了头:“不知道……”
他莞尔:“自己的心情,自己不知道?媚儿,你到底怎么了?”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我自己清楚其实只是拒绝阿茂这一件事而已,“感觉很乱很乱,所以很烦很烦。”
说完,我自己忍不住笑了,那样说话感觉自己怪矫情的。
他也笑了,居然伸出偌大的手掌摸我的头:“傻丫头。怎么把头发弄这么短,真好奇,长头发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留长发的。”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再等两年就可以看到我头发长长的样子了。”
“两年,会不会太久了?”他瞅着我的头发,“你想不想好好地做一个女孩子?”
“啊?”我愣住了。朱少轩曾经说过,是我自己没有把我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子的。此刻,我突然愿意好好地做一个女孩子,穿漂亮的衣服,长发飘飘的,皮肤白白的,只因为我想给顾林看到我当回女孩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何,我愿意为他改变。
晚上十点,顾林送我回家。我从车窗里看到有辆银色的奔驰轿车停在我家附近。
下车之前,顾林微笑对我说:“果然长头发比较适合你,没想到媚儿原来也是一个美女。”
我摸摸自己的头,低头浅浅地笑了,有些害羞。
我下了车,看着顾林倒车,等他开车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才转身回屋里。
我在心里笑道:“谢谢你,顾林。”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客厅里有人说话,不是小枫的声音!
我猛地一推门,才愕然发现客厅里不仅坐着小枫,还有那三个恶少。
不过,他们看到我比我看见他们在这里更要愕然。
小枫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我面前:“你是谁呀?媚儿,你怎么……”
顾林带我去安华市高级理发店接上了长发,我现在的头发长过肩膀一点,我还有了整齐的一排刘海。
“你是林媚儿?”夏小正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黑黑的长发。
我云淡风轻地笑道:“你们来找小枫的话,那你们聊吧,我先休息了。”难得我心情好,不想和你们吵架,若换作是平时早将你们轰出门去了。
他们为什么一齐来我家,我现在对这个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走到我房间门口,准备开门进去。
夏小正突然大叫道:“林媚儿,听说你喜欢我?”
商大宏又开始笑了,夏小正也跟着戏谑地笑了。
我回头瞪着小枫,这账我还没跟她算呢。
余光瞥到朱少轩异样的表情,我不禁转头望向他,他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我皱了下眉头,“朱少轩,我记得我最近没惹你吧?你干嘛这样看我?”
“喂,你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夏小正阴阳怪气地笑道,“你不说,我今晚可能会被某人暴揍一顿的,我失眠无所谓,某人也跟着失眠就不好喽。”
商大宏笑得更大声了。夏小正也大笑起来。朱少轩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小枫赔着笑脸:“媚儿,我不是故意的啦。我只是想让阿茂打消追你的念头,我不想看见他那么痛苦,也不想你为难。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商大宏走到小枫身边,装作委屈的样子:“那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小枫眨眨漂亮的眼睛,受宠若惊地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唉声叹了句:“花痴加白痴。”
“夏小正,喂,你听好了。”我认真地看向夏小正,发誓一样地说道,“我没有喜欢过你,将来更不会喜欢你。这样,你今晚可以安心入睡了吧?还有,你说的某人是谁?”
这时,从我进门到现在一语不发的朱少轩忽然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商大宏忙跟在后面追出去。夏小正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指向我:“林媚儿,我今天觉得,我夏小正好像喜欢上你了。我决定我要追你。”
“什么?”
“什么!”
我和小枫异口同声喊道。
夏小正双手放进裤兜里,吹起口哨走了。我就知道他在耍我!
小枫冲我无奈地笑道:“他们说好一会请我去浪谷喝酒的,我去玩了……”
她跑了出去:“夏小正,你说清楚,你真的要追媚儿吗?”
我冲到沙发边抓起一个抱枕砸向门口:“死小枫,这么晚你还敢跟这帮恶少出去鬼混,小心被吃豆腐……”
要知道,这几个人可都是玩弄少女的高手啊,有多少朵美丽的花在他们的手中凋谢!
我追出门口,可惜他们已经开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