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膝跪地，脚上的伤越来越难受。阁主没发话，我也不敢起来。
但我最难受的不是脚上的伤，而是阁主打量的目光。
“说话啊，我选定的接班人真是杨四郎？”
我咬着牙，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属下……想问您一个问题。”我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只想拖延一下时间，真是奇怪，我明明知道阁主的脾气啊！
“问。”阁主道，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有伤？”
“是。”
“先起来吧！你都多大了，还是这般毛手毛脚？！”
“谢阁主。”我踉跄着站起来，心中暗暗感谢乌狸那瓶药。若是没有那个药，我刚刚说不定就倒下了。“属下想知道，您为何放出那样的消息？”
“哪个消息？”
“……”这回我彻底服了，阁主装傻充愣的本是不一般。乌狸传回金陵的情报上都有“大发雷霆”四字，这会子他装不知道。
“向杨家的人透漏那样模棱两可的消息，您到底为何？”
不想阁主却眼都不眨一下，“你不觉得这样戏弄人很好玩吗？看他们像傻子一样被咱们耍得团团转，不是很有趣吗？”接着抬眼看向有些发愣的我：“一次次给他们希望，再一次次毁掉，这样才算是报复。明白了吗？”
就因为好玩？报复？为什么报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阁主果真恶趣味。
想了一会儿，“属下已经忘记了当初的身份，只记得自己是乌凰。”不知阁主是什么心思，但从他发布那样的消息来看，他已经知道了实情，这个时候我只能赌一把。“属下这条命是您当年从宋军手里救下的，属下只会忠于您，忠于暗影阁。”
接下来就是能让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阁主会一刀杀了我的时候，“你要忠于的是暗影阁，不是我。我将来会死，但暗影阁不会死，也不能死，它必须长久地传承下去。”
“属下明白。”我松了一口气。阁主知道我是谁，但他居然放过我了，我还以为这次在劫难逃了呢！
“知道为什么我当初选你做暗主而不选阁中共认的兑主黑豹吗？”阁主再次开口问我，却问了这个问题。
“属下知道。”我道，“黑豹有在乎的人，况他的家人不是省油的灯。”
“他就是太贪心！总想把一切都找回来，那是痴心妄想！”阁主猛地说道。
“人，总是有得有失！任你是谁都不可能把一切都装在怀里！贪心不足，必定会自食恶果！”
“你不一样，你的眼光放得很准。你知道什么是你最想要的，最关键的，你能狠得下心来！狠下心取舍，才能活得久。”
“所以，我选你做接班人。”阁主道，端是一个风轻云淡，“但你告诉我你是你目标的儿子，下一回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无法胜任暗主之位，想要离开暗影阁啊？”
什么叫我告诉他？阁主之前就知道好吗？
“属下不敢！离开暗影阁，属下无处可去。”
我明白阁主的意思，无非是想把我和暗影阁牢牢拴在一起。
“你这倒是实话。离开暗影阁，你只有死路一条。”
心里咯噔一声，不由低下头。十年了，早已习惯暗影阁的日子，离开这里，我能去哪？能干什么？
“以后，你想怎么做？”
“属下，会按命令行事。”
“你还真想弑父不成？”
弑父吗？当年第一次回到杨家，从亲戚家里回到所谓自己的家，看到了什么？
一个记忆中面容早已模糊的男人蹲下对我说：“四郎，我是你父亲。”后来，那男人逐渐被我忘记，直到去汴京之前才再一次看到他的画像，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记忆中的那张脸联系起来。
“阁主，什么是父亲？”我喃喃问道。
阁主没回答我，转过身去看外面院子里的桃树，他的背影孤寂又冷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之感。
“乌凰，你进暗影阁有十年了吧？”
“是，十年了。”
“足够你学会暗影阁的生存之道了。”
“……是。”阁主还是想让我杀他吧？为什么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正巧阁主回过头来，我连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脸上的落寞。
“你是个能分得清的，我也不需要担心。但是你得注意，别像黑豹一样，想把一切都找回来。还有别心软，干咱们这一行儿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
心软？“阁主，属下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清，以后……”都会下地狱。
“和我比起来，你心软得很！我当年连对我那么好的亲叔叔都能下手去害，你……心不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