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帐里仍旧是坐立难安,银姬还在劝降杨八郎,母亲和文殊奴还在围攻杨业所率军队,杨业还在抵抗、拒不投降,至于赵光义,他已经撤出了燕云的范围内。
也许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唤,这一天一弟一妹都在忙自己的事,我自己骑马在营地周围走了一趟,回到营帐,就看到有一个人正坐在塌上等我,乌凰……我先是有些惊讶,再一看,他正穿着乌狸平时那身衣服,才安下心来。我这营帐靠近母亲的大帐,在整个军营的中心,他这么冒冒失失地进来,我真是有点担心。
“乌凰……”我轻声唤道,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乌凰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到我叫他,猛地把我拉进他怀里。我明白他的心情,也紧紧抱住他。
很久,他才说道:“初音,我找到三哥了。”
看他这样子,我忽然有种预感,杨三郎已经不在了。
“我和玄武在金沙滩他们撤离那趟路,找了好几遍,找到了三哥的兵器,还有盔甲,在一片泥地里……”
“血肉和泥土混在一起,没办法,我只能都带走……”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静静地听他说,杨三郎的事我也有心理准备,毕竟战场那么惨烈,只是没想到是这般惨……
“还有小七。”
“他去找潘仁美搬救兵,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他是怎么想的,去找潘仁美……”
“怎么这么蠢……”
“一百零八箭,整整一百零八箭,他才多大啊……”
“初音,我好想一刀一刀剐了潘仁美……”
接下来他也没再说话,我们就这样,紧紧抱着对方。仿佛间,好像回到了那年去晋阳城的途中,我们当时也是这般取暖的。
后来似乎是有人进来,我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进来的是乌狸,我还没说什么,他就伸手打晕了乌凰,又把他放在榻上。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轻声说道:“阁主这般已有两天了,只有好好睡一觉,他才能面对现在。”
在他对乌凰动手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乌凰这人,平日里有什么都压在心里,实在受不了才会与人分说,最近这些事给他的刺激太大了,他又是这般劳累,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才好。
乌狸说,乌凰派玄武去找杨大郎和杨二郎的尸首了,他去杨八郎那里看过,虽然没受拷打,也没苛刻饮食,但看守十分严密,根本没有救出来的可能。我听后,稍微明白了乌凰的心思,既然眼前有路可走,那就走这条路好了,不然真要看着他人头落地不成吗?
我看了正在熟睡的乌凰一眼,小半年不见,他真的瘦了很多。我趴在塌上看他紧锁的眉头,想伸手抚平,又怕弄醒了他。所以只得这般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不知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乌凰正抱着我躺在塌上,四目相对,却是谁都说不出什么。我想问的有很多,杨业被困,你打算怎么做?杨七郎被自己人杀害,你打算如何给他报仇?还有,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可是到底也没问出来,只说:“饿了吧?起来先吃点东西吧!”
乌凰点头,“好,确实是饿了。”说着,便坐起来,“头好疼。”
我正要起来,却听到外面竹青的声音,“公主,您等等,影主在休息……”然后一个人就冲进了大帐,“阿姐,那个王顺……”剩下的话就被我和乌凰一躺一坐的样子给吓了回去。
竹青和乌狸一左一右堵住了门口。
我也吓了一跳,真是没想到这孩子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乌凰歪着头看着她,然后问我:“这是……”
我说道“这是我妹妹,耶律银姬。”再看向银姬,仍是愣愣看着乌凰,我无奈道:“这是你姐夫,别声张,过来坐下。”
银姬十分狗腿地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乌凰对竹青吩咐道:“去拿点吃的过来,两人份的。”然后看向银姬,“公主殿下,刚刚说到王顺,那个王顺怎么惹到你了?”
我忽然有种想捂脸的冲动,乌凰这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银姬反应过来,给我们讲杨八郎死活不肯投降、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整个人又臭又硬的。末了,还加上一句,“真想把他扔到俘虏营去,让他做上几天苦工,他就知道厉害了!”
我叹道:“你舍得吗?”
银姬一下子泄气了,“舍不得啊……”
正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才会投鼠忌器,才会这般患得患失。可是,银姬这是和杨八郎才见上几面啊,就情根深种了?
我还以为她会受不了杨八郎的硬脾气中途放弃了呢!
我看了一眼乌凰,问他想怎么办?
乌凰想了一下,问道:“公主殿下,有没有想过放手呢?”
“放手?”
“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他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娶你的,也不会投降的。如果强行把你们凑到一起,他会怨恨,会有不满,公主殿下有能力承担他的怨恨和不满吗?”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公主总会有等不起的一天,而太后和皇帝想必也会失去耐性,到那时候,这个王顺会很惨吧?”
“所以,还是请公主殿下放手吧!公主和敌国降将,终是不配的。”
银姬低着头,“我何尝不知,再这样下去,母后肯定会不耐烦的,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嘛……”
“公主要明白,长痛不如短痛,越早放手越好。你继续做契丹王朝的公主,他是敌国将军,在俘虏营里继续做他的俘虏就好,你们只是碰巧有了交集,交集过后,还是要各过各的。”
我在旁边听着,乌凰这是要把杨八郎弄到俘虏营的节奏啊,想想也有道理。到了俘虏营,吃的差一点,但周围都是宋军将士,再仔细策划,把他就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是王顺,母亲还不会在意。但是我已经告诉母亲,这个王顺是杨八郎,恐怕还没到俘虏营,就被母亲派去的人斩首示众了吧?
应该也不会吧,母亲还是很惜才的。
银姬抬起头,“我不会放手的,哪怕日后他怨恨我一辈子,或是我失了耐性,现在都不会放手的。”她站起来,“多谢姐夫的开导,可是银姬不想放手。姐夫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来的,银姬就不多管了,只是还请姐夫小心,这里毕竟是契丹太后所在的营帐。”说完,就跑出去了,留下我和乌凰面面相觑。
“似乎,造成相反的后果了……”乌凰自言自语。
我亦无语了,看竹青端着吃食进来,“银姬都出去了,两人份的餐……”
乌凰说道:“送一份到你妹妹帐里吧,做戏要做全套的。”
“我也饿了……”
“……竹青你再去拿几份餐来,把他们都叫进来,这样总不会让人起疑了吧?”
竹青的嘴角抽了好几下,才退出去。帐里只剩我们两个,我问出了再也无法逃避的问题:“你父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