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女子从马背上拖下来时,她整个人就摔在我身上,我正感叹她沉得厉害时,却恰好看清楚她的脸,那真是一张精美的脸,削尖的下巴贴在黑色的袍子上,皮肤很白,很是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只是现在受了伤的缘故,脸惨白得跟个鬼似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额上隐隐显示出冷汗,狰狞的面容显得极其不和谐,我就没有心思细细的打量,叫了店小二一间房,一同热水,便把他给推出房门去。
我好不容易把她从马背上拖到房间的床上,准备动手剥衣服,刚把腰带解了,她就狰狞着双目,狠狠瞪着我说:“你要干什么?”
看那样子,若是她不是有伤在身,还会给我来几拳,我最是讨厌病人磨磨唧唧,自己快死了还是不晓得配合别人,我不理她,继续动手剥衣服,好吧我得承认,我的确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她就那样瞪着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但是却是不敢轻易妄动,我知道她是习武之人,再动一下,毒就会变流筋脉,到时候,神都保不了她。
虽然我是大夫,这种事情,我应该是司空见惯了,但是好歹我也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自个也是臊得慌,就给她留了个肚兜,我把她拖进澡盆时,我自己被溅了一身的水,我没敢留神儿,因为她的背上触目惊心的插着两根箭,背上缓缓地流着黑血,澡盆都被染黑了,我从包袱里拿出还香丸,就一颗,我咬咬牙,给她吃了,她这次倒是没有挣扎,乖乖咽了下去,我也没怎么在意,估计是中毒太深,已经不太在乎生死了吧。
我出门嘱咐店小二去买一些药材,买回来之后,我就一股脑的全部都倒进盆子里,水色渐渐由黑色变显绿色,我暗暗松一口气,却没敢放松,那两支箭必须拔出来,她吃了药丸,脸色好了一些,她望了望身后的箭,脸白的跟鬼似的,嘴唇也泛白,嗓子沙哑的喊:“拔!”
目光犀利,眼里闪着精芒,波光粼粼中闪着剑气逼人,隐隐透着霸气和不羁,脸上逐渐从容的表情,饱含坚韧,我此刻才看清,她的眼睛并不那么美丽,但是却透着征服一切的欲望。
我再也不犹豫了,走上前去,让她趴在桶壁处,全身贴着桶壁,好让身体固定住,我准备好止血的药丸和药粉,就去拔箭,这种事儿,我没有干过,现在自然也觉得瘆的慌。
长痛不如短痛,她自己也疼的龇牙咧嘴,催着让我动手,我心一横,给她个毛巾咬着,我说数一二三,她自己在那里数,数到二,我就一个箭步把他给扒出来了,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因为比较突然,虽然很疼,但是似乎也没有那么疼。
我却惨了,被她迸出来的血,溅的到处都是,却也是没有顾及得来,连忙她上止血的药粉,趁她疼得厉害,立刻又把第二只箭拔了出来,又是急忙给她上药,她快把毛巾给咬烂了,之后我又给她放血排毒,把她安排在床上之后,我又是急急忙忙地施针,忙到后半夜,我看到床就给扑了上去,熟睡了。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窗户被打开了,风还是有些冷,迎面吹着人,所以我一会儿就清醒了,忍不住伸个懒腰,旁边的一张床没了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家伙受了伤,能去哪里?
我正想着,那姑娘已经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脸色好了一些,细下一看,甚是端庄,尤其是眉宇间傲然不羁的神情,让人觉得与平常女子不同,但是若要真论起容貌来,倒也只是觉得看着俊俏,干净,谈不上多莫得有姿色,扮起男子,说不定倒是别有一种英姿飒爽之感。
“可是醒了?”她淡淡的开口,语气生冷,脸色仍然有些白。我虽然将她的伤包扎起来,并且将毒排尽,但是她失血过多,没有内功的调和,是不可能好的这么快,我昨天给她排的毒,算是一种非常棘手的毒,我和师父游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这种毒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制作出来的,而且我的排血解毒法,不是特别高级,算是伤害自身来解毒,这种方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师傅他老人家用我养的小猫做实验,得出来的结论,我至今还记得师父满脸是血的欢快的笑着的摸样。但是她头天晚上排毒,第二天便能起来活动,我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她那不一般的内力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轻轻一点头,尽快洗漱过后,准备出去活动活动。泸州早市开的很早,已经有很多商人和农夫出门,大街上熙熙攘攘,偶尔还能听见从隔壁听雨阁传出几声说书先生的铿锵有力的声音,楼下的富家贵公子悠扬的喝着新春最先一批的桃花茶,那香气萦绕,栅栏边姑娘成群,嬉笑怒骂地开着诗会,说着那春花秋月的风趣事儿。
泸州离徽州还是很有一段距离,因为救这姑娘,我耽误了很多时间,父亲去世多日,家里恐怕是乱的一团糟,我心里也是一片糟心的乱,我这五年来,一直跟着师父生活,有时候一年才来一封信,师父不让我传书信,我跟他在关外过了好几年世外桃源的日子,也就是最近才回到庄王朝,天下早就大乱了,各地诸侯雄踞一方,长年战乱,最近才算是稳定了一段时间,但也就是这样的僵持能够保持多久。我现在想来,父亲这真是对我的保护,但是也同时他抗下了所有,人心险恶,我有一次看到张妈偷偷的给我写书信,说爹爹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那一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爹爹已经是在夹缝中生存了,而我却在边关外看着野花绚烂在整个山坡上,我躺在地上,旁边是如同镜子一般明亮的湖水,天空那么蓝,我紧紧的攥着书信,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我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大街上人挤的厉害,我回去的路上很是费劲的穿梭在人群中,人多的好像要翻滚起来,我没有注意后面跟着我的几个女子,只当他们是普通老百姓。
等我回到客栈,便不见那姑娘的身影,刚刚想要转身,身上却被重重的一击,我逐渐感到视线模糊,看到的是那个姑娘的眼睛,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为什么,却是眼前一片灰暗。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眼睛仿佛感到了一丝光亮,我想起了那一双眼睛,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背部一阵疼痛,我一边慢慢的刺激穴位使背部舒展开来,一边吐槽那个姑娘心狠手辣,这么对待她的救命恩人。
哪一个晚上替他治疗,心神损耗不少,这么一睡,倒是全都给补了上去,这才有心思细细当量着周遭的一切。
周围都是一重一重的帘幕,四面都放置的有,层层地裹着,只是那帘幕是纱一般的质感,我到底是无法看清到底有多少层,只是觉得它像一朵花一样用花瓣重重地围着花蕊,我看的不真切,确实知道几层帘幕间有着缝隙,可以使人通过,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掉了,除了肚兜和紧紧的用很粗的红线拴着的金锁,金锁我很小就被父亲给戴着,红线很粗,却是却好贴合着我的皮肤,我估计他们摘不下来,只得由着我带着,我自己也很宝贝这个金锁,因为父亲跟我说,这把金锁至关重要,什么都可以丢,这有这金锁那是万万丢不得的。
我想从身下宽大的柔软的床上下来,但是身上使不上一点力气,细细一摸脉,中了软筋散,我恼怒不已,当真是觉得救了一个白眼狼,不知报恩不说,还将我拐到此处,用一些背后偷袭人的下三滥的手段,我咬紧了牙关,显得有些无助,师父不在身边,大哥也不在身边,爹爹,也不在身边,我觉得有些冷,明明没有风,我确实感觉到了异常的冷,有着些许撩动的帘幕,互相摩擦间发出呲呲的声音,我惊恐的抱住身子,恐惧占据了我的全部头脑,隐隐听见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我自己又在那里浮想联翩,整个人害怕的蜷缩在一起,我很害怕,害怕那些长信宫灯会灭掉,那些火烛摇曳着,看样子似乎岌岌可危,我从来没有如同这般害怕黑暗,我以前也怕黑,爹爹,大哥总会为我燃着一盏灯,后来跟着师父,因为四处云游,所以一般都是不会点灯的,但是我总是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所以师父就会和我一起睡觉,我扯着他的袖子,竟然也睡着了,但是,现在谁也没有在,我想找到依靠,一阵冷冽的冰冷的空气穿梭过我的指尖,我再也坚持不住了,精神崩溃般喊叫起来。
“清河,你别害怕。”那一声轻唤,那样熟悉的语气,正如之前一般冰冷,但是却是细细的透着柔情。
我死死的拽着她,她命令身边的人多点几盏灯,不一会,整个屋子就亮堂起来,而我自己也在她的轻声安慰之中,逐渐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