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光想想道：“这倒也是。”便不再说什么了。
新世界自由厅里，新世界花榜评选已经进入了第二轮。
王莲英等入选佳丽正依次在台上各展媚态，向观众翘首弄姿，引得台下一阵阵掌声和呼喝。
卢佳龄和韩如冰坐在台侧观看，一边悄声议论着：
“如冰，你觉得这几位如何？”
“从品貌来看，王莲英比那几个似乎更好些。只是，这个王莲英体肤虽美，但雅气不足，骨子里俗的东西略多了一点。但这次是大众选美，而非雅士拔萃，我看此人，起码可以进入四大名花之列，若运气好的话，或许会被评为花王呢，当然要看选票和评委会那些人的眼光了。”
“我也觉得此人略略偏俗气了一些。如冰啊，花榜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为什么你不出山参与评选呢？”
韩如冰诧异地：“我？”
“是啊，你看，就这些俗艳多于清雅的人每日轮流登台亮相，就引得观众如潮。你如果也有心参与评选，我认为以你的品貌和风采，一定能够名列三甲，就是拔得头筹，也不是不可能的！”。
韩如冰摇头道：“不不，我是不会参与此事的。”
“为什么呢？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在我新世界的花榜评选中拔得头筹。”
“佳龄姐，我为你出这个主意，完全是为了新世界在与大世界的竞争中能够胜它一筹，以报答你对我的好处。你若把我看作可以和王莲英这些人同场争艳之人，就是有点看低我了。如果花榜像过去那样以弹唱琴艺的高低来评，而评选者又是如王韬那样的一些高雅之士，我是乐于前来凑个热闹的。但是此次重开花榜，作为新世界，主要是为了吸引人气，而评选标准也只是以貌取人，我就不必参加了吧。”
卢佳龄惋惜道：“就算是仅仅以貌取人，我看你也不输于任何人。”
韩如冰说：“但是我不喜欢取色、取艳、取态、取丰这样的评选标准。甚至还有取度的。”
“取度有什么不好？不是风度吗？”
韩如冰摇摇头：“这个你就不懂了。取度者何也？客人留宿称为度夜，所付度夜之银唤作度资。过去花榜中曾有以度取胜的韵珠楼主张善贞，对她的评语是：`歌筵荡气，梦枕销魂，’看重的是她对客人留宿之术。那些文人们能作此评价，说明他们并不是只品清曲不狎身体的伪君子。但我韩如冰毕竟早已脱出青楼，若混迹于王莲英等辈之中参加花榜，岂不是自跌身份吗？”
卢佳龄不好意思地：“惭愧惭愧，是我不懂。你这样一说，那你还是不参加的好。”
韩如冰说：“听说大世界为了唱对台戏，又搞起了一个什么花国总统选举大会，对新世界的花榜评选影响大吗？”
卢佳龄有些恨恨地：“这个刘恭正，专和我唱对台戏！影响当然是有的，有些人又被那边拉过去了。不过好在我们的花榜开始得早，现在已过二轮，许多人在这里评选有望，当然就不会再舍此适彼了。”
大世界里，李乐为鬼头鬼脑地走进刘恭正的办公室。
刘恭正不经意地道：“李乐为呀，你从新世界挖来的那个苏丽娟，为我迎来送往接待贵客，我是蛮满意的，当得起我付她的一份薪水。倒是你这个场面经理，薪水没有少拿，事情却做得不多，再这样下去，我打算要扣你的薪水了。”
“刘老板，苏丽娟是你的花瓶，而我李乐为是你的包打听，我和她做的是不同的事情，怎么好比呢？”李乐为有些着急。
“那么我问你，你最近帮我打听到了什么对大世界有用的消息吗？”
“当然有了，是新世界那边的消息。”
刘恭正提起了一点兴趣：“哦，不是说新世界那边的人知道了你是我的包打听，已经不许你入场了吗？”
李乐为得意地：“他们只知道我是你刘老板的包打听，却不知道我的朋友阎瑞生是我的包打听。我托阎瑞生去打听新世界花榜评选的内幕刺探消息，寻找破绽。阎瑞生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说不定对你大有用处！”
“那你说来听听。” 刘恭正又提起了一点兴趣。
李乐为报告道：“新世界花榜评选，本来有清和坊名妓王莲英可以稳坐头牌，但是受到另一个名妓张雪雏的竞争，有可能从榜首被挤下来。那个张雪雏姿色明显不如王莲英，但却有相好的恩公为她花大钱拉选票，这几天人气明显上升。王莲英感到了威胁，便找到了她的姆妈桂芳姐，希望桂芳姐也利用一下王鼎松的名气为她拉一些选票，谁知却被桂芳姐奚落了一顿—--桂芳姐说：要王老板来为你拉票，你把我这个老板娘放在哪里？况且王老板现在是法捕房的探长，是上海滩上办正事的大人物，怎么可以为你一个婊子当选花榜而出头露面呢？”
刘恭正笑道：“这倒是蛮有趣的。不过桂芳姐怎么骂王莲英，你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是王莲英在桂芳姐面前自讨没趣，对阎瑞生发牢騒说出来的。王莲英觉得新世界的花榜评选缺乏公正。虽然她也找了几个恩公熟人在为她拉选票，但是毕竟实力比不过人家，很可能要败下阵来。刘老板，你觉得这个消息怎么样？”
刘恭正看着他：“你说呢？”
李乐为出主意道：“我说这是新世界的花榜自己裂开了一道缝，你只要弄根棍子去撬一撬，还不撕它一个大口子？”
刘恭正继续看着他：“怎么个撬法？”
李乐为自告奋勇地：“我可以为你去策反那个王莲英啊！”
“你和王莲英熟吗？”
“我和她不熟，但是我的朋友阎瑞生和王莲英是相好过的。只要你刘老板发话，我就可以和阎瑞生去策反王莲英，要她以评选不公有人作弊为由宣布退出新世界的花榜评选，转而参加大世界的花国总统选举。只要她这样做了，不就是给了新世界花榜一记耳光，而给大世界的花国总统选举涂了一片胭脂吗？”
刘恭正不无赏识地：“看不出你李乐为倒还有点心机。”
李乐为讨好地：“没有点心机，怎么能在你刘老板手下做事呢？”
“你这个想法不错，就这么去办吧。”
李乐为把两手向上一翻，看着他：“刘老板—”
刘恭正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活动经费呀！没有经费，我怎么去帮你活动呢？”
刘恭正提笔在一张便笺上写起来：“好吧，我写个条子，你到账房去支取。”
李乐为兴奋地鞠了一躬：“谢谢刘老板！”
新世界自由厅里。花榜评选已进行到了最后一轮。
几名青楼佳丽在进行着最后的走台。
评委主席会天虚我生宣布新世界花榜评选的最后结果：
“第一名，花榜状元花王牡丹：文波楼主姚蓉初，评语曰：入座留香，当筵顾影，艳如桃李，烂比云霞，以色胜！”
掌声四起。卢佳龄上前把花王绶带给她挂上，并授以奖品。
“第二名，花榜榜眼海棠：忏素庵主张雪雏，评语曰：艳态迷离，离合，丰肌雪腻，媚眼星攒，以态胜！”
掌声四起。卢佳龄上前把榜眼绶带给她挂上，并授以奖品。
“第三名，花榜探花山茶：清和坊小广寒仙子王莲英，评语曰：体比肥梅，气同兰馥，柳眼含娇，桃腮隐笑，以媚胜！”
掌声四起。卢佳龄上前正要把探花绶带给王莲英挂上时，震惊全场的情景发生了，只见王莲英抓过绶带和奖品扔到地下。
卢佳龄大惊：“你这是干什么？”
王莲英不理睬她，走到台前，向众人大声道：“我抗议新世界花榜评选不公！我本来是排在第一的，因为有人在背后弄私舞弊，我从第一落到第二，又从第二落到第三，与其忍辱曲居人下，还不如索性退出评选。现在我宣布，本人王莲英放弃花榜探花之奖，退出新世界花榜，从即时起参与大世界花国总统选举大会，以求一个公正的结果！”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
卢佳龄和天虚我生都惊得目瞪口呆。
台下，在众人一片乱纷纷当中，只有李乐为和阎瑞生二人笑得前仆后仰。
报纸上赫然又登出了耸人听闻的大标题：
抗议不公，莲英退出新世界花榜
转换门庭，参加大世界总统选举
报贩们在叫卖报纸：“看报看报，看新世界花榜陡生波折！”
“看报看报，看大世界花国总统选举又添候选人……”
回到清嘉园，卢佳龄愤愤地撕碎了印有这条消息的报纸：“这个王莲英，太可恨了！一粒老鼠屎，坏了我的一锅好汤！这样一来，刘恭正算是开心了。”
潘启林在一边道：“这件事，说不定就是刘恭正在背后掏的鬼！”
韩如冰说：“但是平心而论，王莲英被张雪雏挤到了第三，是会引起一些说法，参加评选的中人间也有不少人在为她抱不平。”
卢佳龄担忧地：“她要是到了大世界花国总统那边，真的让她当上了一个花国总统，不会叫人家更加议论新世界花榜不公吗？”
“从唱对台戏的角度来看，刘恭正说不定真的要刻意让她当个花国总统。”潘启林说。
“这个刘恭正，怎么总是要压我一头？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韩如冰平静地对她道：“佳龄姐，你不必过于担心，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
“你帮我？怎么帮？”
韩如冰说：“我也可以去参加大世界的花国总统选举。我想，怎么样我也不会输给那个王莲英吧？”
卢佳龄惊讶地看着她：“你？”
韩如冰含笑点点头：“戏还没有演完，谁是最后的赢家，还不好说呢！”
“你说什么？韩如冰也报名参加花国总统竞选了？”
在大世界的办公室里，刘恭正惊讶地站起来，差点碰翻了桌子。
毓昌回答：“是的。”
四盏灯在一边说：“有意思，有意思，这事我看有点意思！”
刘恭正思考着，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了。
沪上一家高档的西餐馆。刘恭正和韩如冰相对而坐。
韩如冰含笑望着他：“你今天怎么忽然想起请我吃饭来了？”
“老朋友了，请你吃顿饭不行吗？”
“当然行了。上次你请我去你的大世界看戏，我不也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