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7月28日，唐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大地震，若大的城市顿时成了一片废墟，无数个生命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郑国华算是幸运的。那一天他刚刚两个月大，母亲用身体保住了他的生命。邻居郭春英从废墟中把母子俩扒出来的时候，郑国华还甜甜地睡着，而他的母亲却早已离开了人世，但眼睛却瞪得老大，好像还有什么心事未了。郭春英把郑国华从母亲怀里抱出来，流着眼泪说：“姐姐，你放心吧，我帮你把国华带大，只要我有口吃的，就绝不让国华饿着。”
郭春英和郑国华的母亲是好姐妹，她们一同怀孕，一同生的孩子，她们曾暗地里商量好，他们要是生的都是男孩，就让两个人结为兄弟，要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让两个人结为夫妻，两家人永远那么好下去。可是，一场灾难夺走了郑国华母亲的生命，郭春英怎忍心让郑国华成为孤儿？
郭春英把郑国华抱进了地震棚，从那以后，就把郑国华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了起来。郭春英也生了一个儿子，取各李德力，比郑国华晚出生一个小时，因此，她便叫郑国华为老大，李德力为老二。郭春英的丈夫也在地震中遇难，抚养两个孩子就都压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转眼两个孩子就两岁了。因为生活不好，郭春英奶水不足，两个孩子根本不够吃。每次喂奶的时候，郭春英总是让郑国华先吃，等郑国华吃饱了再让李德力吃。可每次轮到李德力吃，奶水都干了，郭春英只好给李德力冲点面糊糊吃。时间一长，郑国华长得白白胖胖，而李德力却瘦小枯干，郭春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她还是一门心思地偏爱郑国华，因为他没有妈妈，是个苦孩子，她看着可怜。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两个孩子上了学。郑国华特别聪明，李德力却脑子不灵。每次考试，郑国华总考第一，李德力总是倒数第一。因此，郑国华总受到郭春英的夸奖，而李德力总被郭春英训斥，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是郑国华先吃。李德力就很生气，觉得妈妈对他不公平。
一次，李德力和郑国华吵了起来。李德力揪着郑国华衣服骂：“你滚，你不是我家人，你妈早死了，你不许吃我家的东西！”郑国华被气哭了，跑到郭春英跟前问：“妈，弟弟说我不是咱家人，他说我妈早死了，是这样吗？”郭春英一听，顿时瞪起了眼睛，抄起条帚把李德力一顿痛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许你胡说！”然后，郭春英抱住郑国华，说：“孩子，你是妈的孩子，别听你弟弟的。”郭春英不想让郑国华幼小的心灵上留下失去母亲的阴影，这孩子太可怜了。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郑国华还是明白了一切。因为他姓郑，他的弟弟姓李，他们显然不是一家人。可郭春英对他的爱他却心里有数，他一点都没怀疑过郭春英，他觉得，郭春英就是他的亲妈妈，甚至比亲妈妈还亲。
十多年过去了，郑国华考上了大学，李德力却成了街上的小混混。郑国华大学毕业被分到法院工作，李德力经过几年“打拼”，成了当地黑道上的“虎仔”。郑国华因为工作出色，从科员干到科长，又由科长升为院长，成了一名大法官。李德力也没闲着，由“虎仔”干到“虎头”，又由“虎头”升为“龙头老二”，人送外号“力哥”，在黑道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郑国华曾不指一次地劝李德李改邪归正，做点正经事，可李德力就是不听，弄得郑国华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年春天，郑国华正在处理一件案子，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有一个老太太来找他。郑国华到办公室一看，见是郭春英。郭春英已经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因为常年劳累，身子佝偻着。郑国华赶紧把郭春英搀到自己屋里，说：“妈，有什么事儿您打个电话就行，干嘛还跑来呀？”郭春英浑身颤抖着：“我不来不行啊，我着急呀，你弟弟让公安局抓走了。”郑国华一皱眉：“他不是三天两头往那地方去吗？您着什么急呀？”郭春英说：“这回不比以前，这回他犯了人命案了，你快救救他吧。”郑国华一听，吓了一跳，李德力犯了人命案了？真是这样的话，甭说我是个院长，我就是省长也救不了他呀。但郑国华没把话说出来，劝郭春英别着急，他先打听一下情况再说。
很快，郑国华把情况打听清楚了，李德力确实犯了人命案。昨天中午，李德力和“龙头老大”彪哥在饭店喝酒，因鸡毛算皮的小事和邻桌的一个人吵了起来。邻桌那人个儿头挺大，把彪哥给打了，李德力一时气不过，连夜跟到那个人家里，杀了那个人一家三口。今天早上，李德力自己投案自首，警方通过现场勘察，发现李德力的供述与案发现场相吻合，于是，警方便逮捕了李德力。
案子很快通过检察院转到了郑国华手中，看着案卷，郑国华摇头叹息，所有证据都证明李德力就是杀人凶手，他怎么能救得了他？按照法律规定，像这样的案子，郑国华应该回避。他把案卷转给副院长，叫他依法办事，然后换上便服来到看守所探望李德力。
在接见室里，李德力满不在乎：“哥，你来了，接我出去的？”郑国华沉着脸：“你以为监狱是咱家开的？你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李德力不高兴了：“那你来干嘛？”郑国华说：“我来是想问你，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有没有人指使你杀人？”李德力把头一仰：“没人指使，人就是我杀的，他打我大哥，我就要杀了他，不过没关系，你是法院院长，真格的了，你还能判我死刑？判个三五年意思意思得了，等我出去以后，我好好请你搓一顿。”郑国华气得直哆嗦：“你简直是个法盲，你以为我是院长就能一手遮天吗？咱妈把你养这么大，就为让你去杀人吗？告诉你，你的事我管不了，如果你被判死刑，那是你罪有应得，咱妈你不用担心，我会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的。”说完，转身就走。李德力一听，急了：“郑国华，你他妈不是人，我妈白养你了？你他妈连这点恩都不报？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是死了也饶不了你！”郑国华叹了口气，出了接见室。
当天晚上，郑国华回了家。刚进家门，就见郭春英眼含热泪跪在门口。郑国华赶紧跑过去，想把郭春英扶起来。郭春英摇摇头：“国华，妈求你一件事儿，这事儿你答应了，妈就起来，要不，妈就不起来了。”郑国华赶紧跪在郭春英面前：“妈，您有什么事儿起来说呀，我答应您就是了？”郭春英说：“这事儿不是小事儿，我一定要等你点了头再起来。”郑国华说：“你说吧。”郭春英说：“国华，德力犯了死罪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答应妈，不管怎样，也要保住他一条命，行吗？”郑国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妈，不是我不答应您，德力的命我真的保不了，您如果非要让我那么做，我只有辞职不干了。”郭春英一听，唰地抹了一把眼泪：“你不管是不是？好，你走，从今天开始，我没你这个儿子，德力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郑国华还想说什么，郭春英不听了，硬是把他哄出了家门。
因为李德力的案子属于大案要案，法院进行了公开审理。电视台现场直播，家家户户都收看节目。不少老百姓看着电视全都咬牙切齿，说李德力纯粹是胡作，这回算是作到头了，像这种人早该毙喽，省得整天祸害人。
公审的时候，郑国华没有出庭。他知道，这次李德力必死无疑，李德力是自作自受，可郭春英恐怕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他担心郭春英会有什么意外。郑国华正准备到家里去看看郭春英，办公室打来电话，说郭春英跑到了城中最高的立交桥上，好多警察都去了，怎么劝都劝不下来，据说她要等着李德力的审判结果，如果李德力被判死刑，她就跳下去自杀。郑国华一听，赶紧开车来到了立交桥下。
立交桥四周围满了人，不少警察在维秩序。郭春英站在高高的立交桥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立交桥对面的大屏幕电视，电视上播着公审李德力的镜头。郑国华一见，挤过人群冲到桥上，眼含热泪冲郭春英大喊：“妈，你快下来呀，德力杀了人，是要给人偿命的，他去了，不还有我吗？我会好好孝敬您的！”郭春英扭过头，眼里含着泪水：“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你走！”郑国华一听，扑通一声跪在立交桥上：“妈，是我不好，德力走上歪道，我没有及时劝住他，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有责任，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要想开一点啊。”说着，郑国华便向前跪爬。郭春英一见，用手一指：“你别过来，我不是你妈，你要再往前来，我就跳下去！”郑国华急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猛地头磕到桥板上，额前顿时一片殷红：“妈，是儿子不好，儿子惹您生气了，我给您磕头陪罪了，如果您的气一直不消，儿子就一直磕下去。”一边说，一边咣咣地磕头，鲜血了嘀嘀嗒嗒流到桥板上。围观的人们一见，眼里全都噙满了泪水。
一开始，郭春英还愣愣地看着郑国华，看着看着，她看不下去了，猛地冲到郑国华身边，抱住了郑国华：“儿子，别磕了，心疼死妈了。”郑国华抬起头：“妈，您不生气了？”郭春英眼泪又流了下来：“妈生气，妈生老天爷的气，为什么我的两个儿子一个这么好，一个这么坏？手心手背都是肉，德力死了，妈怎么受得了啊？”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时，一个披着长头发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大娘，您别哭了，我都在桥底下看半天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是力哥的兄弟，我到法院给力哥作证，人不是他杀的，是彪哥杀的，他是穿着彪哥的血衣替顶罪，彪哥太不够意思了，看着您难过成这样居然不动心。”郭春英一听，一把拉住了小伙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小伙子点头：“是真的，彪哥杀人的时候我在场，力哥根本就没去。”郭春英转悲为喜：“这下好了，这下儿子有救了！”
几天之后，真的凶手彪哥被抓获归案。经过了这件事，李德力认清了黑道哥们的嘴脸，也感受到了亲情的份量。他下决心好好改造，将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