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望着逍遥老鬼，突然有些怀疑我脑子早已被蛊虫啃烂，竟出现了幻听。
虽然按着美貌度看，程铮来当新娘也不错，不过从武力值上算起的话……我压不住他啊！
我这边厢对那个“娶”字纠结咂摸不已，程铮那边厢亦是微微蹙眉，道：“阿岱，如期内功尽失，又刚刚解了蛊毒，恐怕不适合走天蚕阵。”
咦咦，关注点完全不同嘛？
逍遥老鬼闻言板起脸，拿出大家长的架势道：“天蚕阵又不用她动刀动枪，如期怎么就不能走了？而且按咱们红苗的规矩，她还要打赢了小鱼才能名正言顺地娶你呢！你还没过门就向着自家女人，以后还怎么得了？！”
我好悬没笑出声来。
敢情害怕自家孩子被另一半打压的心情是汉苗同理的，逍遥老鬼这番数落，可不就跟当娘的数落自己胳膊肘向外拐的闺女一个样？
眼见逍遥老鬼已面露不豫之色，程铮却沉下脸来还待再辩驳，我连忙按住他手背以眼神示意，憋着笑问：“天蚕阵是什么阵法？看你这样紧张，是很厉害的么？”
逍遥老鬼淡淡道：“厉不厉害全看布阵人和闯阵人心性如何，咱们向来用它考较弟子定力。——简单说，就是以幻术影响入阵者的神智。只要你心智坚定，按着既定的路线走完三圈就算是过关，但如果碰到定力不够也会十分危险，疯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连连咋舌：“这么吓人？”考较心性？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定力品行心智三合一，高质高效，我们一直用它。
逍遥老鬼笑着安慰我道：“当然，若是你在阵中有什么不对，我会及时出手拉你出来，不会伤你性命。”说罢看一眼程铮，又沉下脸来，“我身在苗疆，却也不是不知道中原事。听讲魔教又是蠢蠢欲动？你放心，为了阿琦我也会派弟子同你们回去帮忙。然而只是你也就罢了，如期本就是汉人，若也对苗家的规矩敬而远之，那些个野丫头又怎么能当她是自己人，对她言听计从？于公于私，这个天蚕阵她都必须闯一闯！”
程铮沉着脸不做声。
我眼见两人越说越僵，连忙笑道：“阿岱的苦心我省得。您放心，待蛊毒除尽后，我一定去闯一闯这天蚕阵，一次过不成就再来一次，定不叫阿岱为难。”
逍遥老鬼这才容色稍霁，点头道：“还是如期懂事！放心，阿岱也不会亏待你！”
我笑着吐吐舌头：“阿岱两次救我性命，已是大大的不亏待我啦！”言罢又祭出在药先生那里用惯了的马屁神功，三言两语便夸得她重露笑颜，又拉着我手缓声嘱咐几句，便笑眯眯地送我们出洞。
出了菩提洞，程铮熟门熟路地带我回去山寨，一边走一边语带埋怨：“天蚕阵中幻象会如实反映出人心中最恐惧之事，你在魔教受了那么多苦，又怎能这样大言不惭地应下？你！……也罢，你若执意要闯，我便再去同阿岱说明你与魔教的纠葛，求她亲自主持阵法，暗中助你过关便是！”
我眨眨眼睛，站住笑看他：“相公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可是也曾闯过天蚕阵？”
程铮顿了顿，点头道：“闯过。”
我来了兴趣：“感觉如何？”
他回想一下，竟然面色微赧：“仿若噩梦。”
我奇道：“既然是噩梦，你脸红什么？”
程铮避而不答，我却又怎能轻易放过他，于是拉住他不断追问，程铮最终拗不过我，只得简略道：“我上次来是为求药，自然最担心你安危。”
我想了想，试探着问：“你在幻象中，看到我死了？”
他避开我目光，轻轻抿了抿唇。
我心里一甜，连忙掩饰地抱住他脖子夸张慨叹：“惨了，那我一定会看到你移情别恋！呜呜好可怕！相公救我！”
他被我闹得啼笑皆非，只得清清嗓子道：“我会去求阿岱，你也不要逞强，过不了就过不了，你……我们一样会成亲。”
我呵呵傻笑，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得意道：“就是！我娶不了你，你就来娶我嘛！阿岱又不是王母，天蚕阵也不是银河，困不住咱们的！”
他无奈地嗔我一眼，却也弯着嘴角揽住我腰，低头蹭蹭我额头。
小鱼在我身后笑着咳嗽一声。
我连忙放开程铮，转身去看她。
她背着手笑眯眯道：“打扰啦！——奶奶说如期体内除了满月蛊的虫卵之外，还有鸳鸯蛊蛰伏着，恐怕清除满月蛊的时候也要闹上一闹，咱们苗寨里蛊虫多，一旦再引得雌虫来产卵就不好了。所以奶奶说，为了稳妥起见，给如期祛蛊的三天里，最好和别人隔离开。”又看看程铮，“铮哥哥别担心，我安排的住处，管保你们都满意！”
程铮看我一眼，点点头，拉着我跟在她身后。
小鱼将整个吊脚楼用一种味道浓烈的药酒浇过一遍，又在自己身上喷了一点，笑着向我解释道：“这叫五毒酒，是咱们专门防虫用的。有了这个圈子，竹楼里便一只虫子都进不来啦！”又指着窗子向我道，“铮哥哥就在对面那栋楼里，你们这三天虽然不能住在一起，但是日夜都能看到，是不是觉得很安心？”
我被她坦荡的态度闹了个大红脸，只得瞄了一眼窗内程铮的侧面，点头低声道：“有劳你费心。”
小鱼笑道：“不用谢！我帮你一齐看牢铮哥哥，不让他找别人！”
我一愣，心知她大概是听到我与程铮的那句移情别恋的戏言，不由又是一哂，忙东拉西扯地问起她苗寨的各种风俗，小鱼皆是笑眯眯地有问必答，答完又问起我中原的风土人情，我们一唱一和，竟是越说越投契。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斜，一个同样穿红衣的少女送来水饭，小鱼与我说说笑笑地分着吃了，又看着我将早早熬好的药汤喝下，才一起走去屋后小溪清洗碗筷、洗脸洗手。
刚刚收拾妥当，便听见四周隐隐传来阵阵歌声，渐渐唱和的声音越来越多，有远有近，虽韵律不同，合在一起却出奇地和谐。
我似有所悟，忙又转去窗边查看。但见程铮端端正正地坐在窗边读书，在他窗子下头却聚着三三两两的十几个红衣少女。少女们一边用苗语唱着歌，一边跺脚拍手地打着节奏，我听了半天，也只听得懂阿哥两个字。
我微微不悦：“她们是在向程铮唱情歌么？”怎么跟闹猫似的？
小鱼笑着点头：“是的嘛！咱们红苗虽也有嫁娶，但通常都是走婚，晚上去，早上回。姑娘看好哪家的汉子了，就去他住处下头唱歌。汉子要是也看上姑娘了，就同她对歌，然后就可以走婚啦！”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那这么看，程铮还挺受欢迎的……”
小鱼与有荣焉地挺胸道：“当然呀！他上次来的时候比现在还热闹呢！一到晚上，几乎全寨的姑娘都聚到他的房子下头唱歌呢！”
我呵呵几声，心说难怪你会给我俩安排这样隐身对其可见的住处，应该也是怕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抓心挠肝地待不住吧？
小鱼看看我面色，拍着我手背安慰我道：“你别紧张嘛，铮哥哥上次就反复说过，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啦，叫姑娘们不要再去找他呢！不过铮哥哥长得好看，所以总有姑娘不肯死心。”说罢又眨眨眼睛，疑惑地将我望着，“七年前你也不大吧？”
我讪笑：“我那时九岁……”
小鱼肃然起敬：“原来你们已经相爱这么久了！好羡慕！”
我嘿笑几声，暗道你家铮哥哥不过是不堪其扰所以才说了个善意的谎言罢了，你怎么能当真呢？
他当时应该还在思无邪的阶段吧？也不知他后来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一咬牙一跺脚地从了我了。
好想知道……
我愣了一会，再回神时却听见小鱼一边哼歌一边铺床，调子与外头姑娘唱的十分相近。
我这才想到她也是适龄女青年，连忙委婉地建议道：“你要去忙什么尽管去，我一个人过夜没什么的。”耽误人家夜生活可是大罪。
小鱼茫然地将我望着，见我又提示性地看了一眼窗外才恍然大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从来不走婚的！我不喜欢苗家的男人，眼界太窄！我想像阿琦姑姑那样，找个胸怀似海的汉家男人！”
她突然变得兴致勃勃：“奶奶说叫我领着几个师妹与你们一起去中原帮忙，正合我意！如期你除了铮哥哥之外还认不认识其他男人？帮我找个汉家男人吧！”
我笑问她：“汉家男人也有很多种，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皱着眉头使劲想了想：“找个爱笑的，对我言听计从，又能让我心甘情愿当他的小马驹，让他骑一辈子的男人。”
我大窘：“啊？！”
小鱼无奈地耸耸肩：“你们汉人啊，就是不诚实！想说什么都不说，非得绕十几个圈子才行！难道你不是因为想被铮哥哥骑一辈子才娶他的吗？”
我吞了口口水：“虽然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也不知道你想被什么人骑啊！”
她挠挠头：“也是……算啦！等我以后去了中原自己找就是！等我找着了，就用腰带拴着他一辈子！”
我被她逗笑，连忙道：“嗯，你一定会找到的！”
小鱼一扬下巴：“我也觉得！”又指指外面，道，“你别担心，铮哥哥不会理她们的。——不过为了让师姐师妹们都死心，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大张旗鼓地打一场，把铮哥哥漂漂亮亮地娶回去！”
说着向我神秘地眨眨眼睛：“别担心，我会暗中帮你的！”
我微微挑眉，好奇道：“我武功全无，你要怎么帮？”
她嘿嘿一笑，躺到床上摇头晃脑道：“你到时候就知道啦！现在睡觉！”
我答应一声，又起身走到窗边，遥遥望着程铮。
过了一会，程铮也放下书册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半晌，向我无声道：“睡吧。”
我点点头，双手扒在窗边探出大半个身子，借着窗外挂着的灯笼向他夸张地做着口型：“放心吧，我会娶你回来的！”
程铮微笑着垂下眼睛，半晌复又抬眼看我，郑重道：“好。”
三日后，小鱼领着我去闯天蚕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