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场利场,即是戏场,做得出满天富贵。
寒药热药,无非良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见穆兰儿没有好好躺在床上,反而立在桌前题字,不由得出声痛斥伺候她的宫女幽忧、忧戚。
幽忧、忧戚两人自知该死,跪在地上久久不敢动弹。
穆兰儿不敢造次,放好笔后便行礼问安:“奴婢、参见可汗。”
努尔哈赤摒退在场的两名宫女,以及时常服侍身侧的太监,自然地选了张椅子便坐下来休息,像在自家一样惬意。难得的和谐中放松身心。
脸上带着疲惫,似乎刚议事完便赶过来的,初冬微冷的季节,额头竟附着薄薄一层汗,用手按着太阳穴。
柔软的拇指从身后附在他按太阳穴的手上,他放下手让她按着,眯着眼睛,享受短暂的温馨,还舒服地舒出一口气。
摆摆手,待她停止动作后,转过身凝视她,很认真,像在审核她的恢复情况,然后满意点头:“气色好了不少。”
穆兰儿突然就跪下了,倒让他不知所以,却没有伸手扶她起来,或者命令她起身,看着她的头顶。
寂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开口,“奴婢谢大汗厚爱。”
他有感觉,这句话不会是此次下跪的重点。
果然,停顿了有一会儿,她再次开口,“奴婢恳请大汗,莫陷奴婢于不义。”
听得糊涂了,刚疏松的眉头又深深皱起,问道:“这话怎么说?”
穆兰儿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对着帝王竟说出心声:“奴婢不过是大金后宫内一介小小的宫女,怎么担得起大汗如此厚爱?”
他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大事,原来竟是这个原因,皱着的眉头在哑然失笑中松开了,爽朗道:“我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
这句话给予她问句尤其充分的肯定,听及此,更是愁了脸,“大汗这是要将奴婢往浪尖口上推吗?”
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帝王的厚爱并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的,这样的宠爱一则令受着冲冠后宫;二则、置人为万矢之的。可以捧高任何一个人,却也可以摔死任何一个人。
“我,”不管她有没有看着自己,仍然认真,像在宣誓某个誓言,“会护着你。”
穆兰儿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抬头,对视,不卑不亢的用最朴实的语言陈述事实:“大汗能护着奴婢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在她发现身边几个交好的姐妹莫名被处死,现如今另两个姐妹对她态度、举止又反常时,已经知道,她、受不起这样的帝王宠,“世事无常,大汗总有分身乏力之时,到时候,如何知道能否护着奴婢?”这后宫的险恶手段,他不可能毫不知情,上次代音察庶妃找缘由罚跪自己,不过是小小的下马威,其它更可怖的手段,她连想都不敢想。
或许适时的示弱是保全之策,至于扳倒代音察的任务,是要从长计议了。她不想身为棋子不能摆脱命运苦恼之时,又背推入虎穴,以一生幸福为代价。
突然想起半年前夜送点心的阴凉晚上,见到的那个无手女人,脸色刹时暗下来。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惜没到时候。
哈赤听着她的质疑,心里不甚舒服,但所说的确是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又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起身,整平没有褶皱的黄袍,毫无留恋地大步跨出,发出轻微的叹息。
“你我,终是生疏了不少。”
说完便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从不回头。
待走远,幽忧,忧戚两个小宫女便忙忙从屋外走进,匆匆拉起仍然跪在地上不知冷暖的穆兰儿。
“兰儿这是何苦?大汗是天子,我们自入宫后便早已是大汗的人。大汗对你如此宠爱,你不感恩戴德也罢了,怎么还没有好好服侍大汗,让大汗愤然离去呢?”
说的竟然是汉语!
这两名宫女,确实是达海送进宫内,凡事助她一臂之力的汉人。
听着亲切的汉语,穆兰儿笑着摇头,为了一个男人的没有安全感的宠爱,与后宫内众多可悲的女人成天耍着手段,未免太不值了。何况,她虽然还没有意中人,可实实在在羡慕合家美满的日子,身自然不能失。
帝王的宠爱又算得了什么呢?要知道,帝王捧一个人再容易不过。没有帝王的宠爱在宫中难以生存,却是安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