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留一件内衣给我们的思想,留一个角落给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不受侵犯地独自沉思默想。很无意地就得到了这么一本台历,印着有关十二个星座的属性、性格、命运,每天都对分属不同星座的人给出些有趣的忠告。那天,在我的星座一栏里写着:善意的谎言和客套话是必要的。
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玩味再三,却让我生出很多感慨。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想把这个人的一切都知道。
从小时候尿床的次数、殃及的范围,一直到昨夜梦里颠颠倒倒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呓语。最好是相识以前和相识以后每一瞬间的每一闪念,都知道得详详细细,了解得清清楚楚,否则就总有不敢确信彼此相知相映的惶恐,难以断定相爱与否的不安与焦灼。
“你在想什么?”
从生活到小说,从荧屏到舞台,这一句爱情流行语从未遭人非议过,更从未受到谴责过。其实,这一句可以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温柔关切的触摸,也可以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严厉粗暴的质询。
只是温柔也好,严厉也好,都容不得被问的另一半推辞。关切的触摸和粗暴的质询都是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并正确对待的。要不,轻者演绎出一台充满伤心充满委屈充满眼泪的无场次话剧,重者便酿成一场触及灵魂的有关爱与不爱的大探讨大辩论,乃至升格到全球性世界级的两性大战,并永远以两败俱伤难卜输赢为最终结局。既凄凉美丽,又莫名其妙。和一个人发展友谊的时候,总奢望把自己的生活和朋友的生活合在一处,资源共享。
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朋友的悲欢离合;分享自己的婚恋细节朋友的情感体验;分享自己的七情六欲朋友的隐衷秘情。好像不这样,就显不出朋友两字的分量,就谈不上哥们儿关系的铁杆。
于是说悄悄话的次数,推心置腹的频度,就成了衡量交情深浅友谊多寡的权威指标。于是一旦发现朋友还有一些秘而不宣的角落,便立刻满腹牢骚,怅恨不已。逢人便祥林嫂样地声讨朋友的不忠不信,埋怨自己的多情多义。理由是极为冠冕堂皇的充分:我把我的都讲给他听,他却把他的对我藏藏掖掖。
至此,君子之交便真是“淡如水”也。
与别的人共事,总一厢情愿地把信息交流的范围扩大到办公室以外。企图用八小时以内的交往作为窥探同事八小时以外生活的资本,并把这种过分的热情称之为关心。凡是乐于和盘托出自己的人,往往在众人心满意足的叫好声中被褒奖成心直口快爽直大方的典型好人。凡是坚持内外有别,守着自己的一小块天地,对自己的一切与公事无关的生活三缄其口的人,就往往让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地定义成面目全非的清高、孤芳自赏、自以为是等等狰狞可怖的形象,遭人嫌弃。
这样的人做领导就永远有一个无从改起的缺点: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这样的人做群众就永远有一个不会被委以重任的致命伤:不能向组织靠拢,不能和领导心连心。当然还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式的人物,恨不能变作会飞的蛾子,钻进人家的门缝,张望左邻右舍的饮食起居,以此充作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弥补现实生活的平淡无奇。在这座电脑电话猫眼防盗锁都日益普及的现代城市里,氏族部落般甘心裸呈自己也希望裸呈别人的习惯依旧无处不在,并很心安理得地把这称为富有人情味的表征。
尽管没有人会愚蠢地认为光着身子上街的人就是最诚实最坦荡的人,却总有那么多人聪明地以为拒不披露隐私的人必是不可信赖的人。尽管自从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后,人类就开始知道害羞,懂得了用衣服包裹我们的羞涩,每个人都相信我们对我们的身体有遮蔽的权利,却不是每个人都认可任何人对他的思想他的经历他的感觉有着同样多的隐匿的权利。
隐私,依旧同龌龊、秘密、见不得人等鬼鬼祟祟的字眼连在一起,给人不洁的感觉。
我们总是被谆谆教诲着要忠诚老实,要襟怀坦白,却从不被告知只要不损害别人,我们尽可以保持我们的缄默。于是就有了那场人人必须狠斗私字一闪念,以坦白真实的或并非完全真实的思想问题来表现洗心革面的人间闹剧;就有了一边大谈一层薄薄的处女膜不该成为新时代爱情的障碍,一边又苦口婆心地规劝所有婚前就破了处女膜的新女性向她们的伴侣和盘托出她们失贞的经历以求得完全彻底的谅解,结果几乎所有痛哭流涕深刻忏悔过一失足便成千古恨的女子统统再次含恨千古地发现,诚实的代价是她们的婚姻之上永远笼罩着一层薄薄处女膜的阴影。
事实上,我们固然谁都没有撒谎的理由,却不是谁都没有理由不保守自己的隐秘。
每个人都有自己隐匿的一面;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感触;每个人都有一些愿意默默收藏的人生片断,愿意悄悄咀嚼斑斓的情怀。
人们因此面貌回舜,世界因此缤纷绚丽,生活因此丰富多彩。
请留一件内衣给我们的思想,留一个角落给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在这小小的角落中不受侵犯地独自沉思默想。做个好看客,一切都来不及就让他来不及好了
不是一千件事情都来不及做了吗?你却不可以“不做”,别人都会老的。一千件事都撂下了,如果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那就是它。一切都来不及就让他也来不及好了。
你蓦地心一沉,沉得咯噔有声!你感觉生命如一缕烟却没有轻烟的诗意的飘渺;你的生命像一片羽毛那样轻却没有翎毛的亮丽色彩。曾几何时你艰难地跋涉了那么长的日子,旦夕抱怨道路恁地长得没有道理,顶点恁地遥远!而今你发现你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你不曾到达那辉煌顶点却已在下坡了。你是何时转的头你自己也不知道。有欢快的笑声、互相邀约声隐隐传来。好听!你挣扎着试着转身向上。冥冥中有手轻牵你的衣角:不,那边攀登的是年轻人。你已经过时,你的路在下边。
山坳里静得让人心碎。暮色从群山各个山谷包抄过来;先还带着抹抹残红,残红一寸一寸地退缩加入那淡淡的淡黑之中。你记起少女时的太阳是挂着响铃升起的!铃声叮当向少女的你许下数不清的美丽诺言。许在你红色的发卡里,许在你端详塑料鞋的雪白的惊喜里。而今你想理一理诺言都有哪些?有几样应兑了?你却发现你瞎忙了一阵子瞎乐了一阵子你就不曾弄明白过。你执拗着要拽出你的衣角,你想重来一回,这回警醒些。而就在你这执拗间、踌躇间,暮色脚步无声却一步紧似一步了。暮色什么也不许诺你,任你纳罕、不平:生命原来是个谜啊!暮色四合。你看得出,很快就会漆黑一片了。
而你茕茕孑立,你哭了。你发现眼泪也不再成珠。你少女时即便是绝望的泪也又圆又亮一颗一颗的。你拭着凝涩的泪线方才明白:年轻时的绝望哪里算得上绝望。年轻的叹息也是诗;年轻的辗转反侧那也是舞啊。年轻时为之要跳河要投缳的过不去的荆棘现在回想全是芝麻草芥。
脚步一步一步下行的你才是真正的无可奈何。你手中没握着蟾宫折来的桂叶;你囊橐萧然,你突然自私起来,你寻找与你一样失意的旅伴。没有,别人都志得意满,你是踽踽独行。
锱铢必较的人类却接受“人要老”这个现实:人么,谁都会老的。
可是,人为什么不年轻一长段时间就死亡?为什么非得要有这黯淡的、无能为力的晚年?生命原来是个谜呀!一千件你打算做的事情还没有开个头呢!为什么让人生出无尽的幻想却只给短暂的时间?为什么把生命置于被告席的法庭在哪里?我要一五一十地问他要答案!而惟有暮色渐渐逼近,你焦躁得几至晕厥。
让我来拭去你焦躁的汗。亲爱的,这不多的寸候不要用来购买焦躁。不是你富有的青春时候了。青春时候你挥霍一下无妨,你春季里就借来夏天以便在怅惘里闲荡;叶子还青翠着你又赊来秋天用以“强说愁”;做许多的无用功都可以记到学费账页。青春是富豪。你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翌日又是一个明眸似水的你。现在不同了,你已没有多少风景。焦躁只能使晚景丑陋。来让我为你拂去焦躁,我没有仙丹灵药。不光是你一个,别人也有老的一天。让我先用一句话止住你气咻咻要去质问生命的脚步———生命为什么就不可以是个谜呢?
晚年本是尴尬的,大师如把生命看透为“好了歌”的曹雪芹借贾宝玉之口把女人分为三个阶段:未嫁、已嫁、老媪。这位描摹女子的巨擘却不敢让林黛玉出阁、“绿叶成荫子满枝”、鸡皮鹤发来试懂得“悄”字的贾宝玉对林妹妹的爱情,让林黛玉年轻轻就死掉。
擦去焦躁。焦躁会让你真的成了贾宝玉说的那种连黄珠也不是了的鱼眼睛。
而我愿你永是一颗宝珠。
不焦躁。把那还没有来得及开头的一千件事全忘掉。君不见,竞技场,除了拼搏者的赛地还有偌大面积的观众席位啦!嗯哼(我借西人一个微妙的叹词来代替汉语中的“对了”),你的位置在那里。没有观众的竞技场算不上竞技场。做个好看客吧。
做个好看客并非易事。如何做?我来奉劝几句———不是一千件事都来不及做了吗?你却不可以“不做”,也算是一种“无为而治”呢。
你不要只以年轻人唱你十八岁时寓爱情于其中的歌曲为标准来为他亮高分封其为皇为后而把当代流行歌曲打入冷宫。你不要因年轻人穿了你年轻赴约时穿过的旗袍而断言“这才叫衣裳”排斥当代时装。你不要因为恋爱没有你的份了而提议进尼庵是女子惟一康庄大道。你不要因你婚姻不如意眼睁睁看着少女爱上了一个痞子而夸她“你真是勇敢的叛逆者”!
你和妙龄并肩进入大厅,人们不同你打招呼只向她致殷勤你不要懊恼。(懊恼别无用途,只会让你显着更衰老。)你不要总说“我老了”,那极会让人误会你在期待一句“你不老”的回答。虽说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然老了就老了呗,又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非要“老”不可,何必对不起谁似的挂在嘴边。
你从前的秋瞳现在已黯淡,(它是否还迎风流泪?)黯淡的眸子再脉脉含情睇视会很古怪的,所以你不要再试图运用眼波。
你不要拭目以待:你们也有老了的一天!别!曾记否,不久前你还抱怨生命为什么不在青年阶段多驻扎一段、死亡前不必经老年时代?让我们祈祷!至诚格天,焉知不有一天,谜一样的生命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一千件事情都撂下了。可是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万曲不关心,一曲动情多了有一个他。
你是几年前就爱上他了,你没有表白。他太出色,你觉得你条件不足。你是想戴上桂冠再去付约,如今你未抵蟾宫而返,华发却早生。你的初衷很机智:将酒酿的醇醇的再“举杯齐眉”,让他一饮即醉。你就忘了,爱情的酒是生命酿制的。酒愈醇你付出的生命愈多,剩余的愈少。你倘年轻,还可以跟夏天商量借一些日子,你这秋风里的一片黄叶,从冬天那里能借到什么呢?
你说这些你都懂得,正因为懂得了才渴望他也懂得。你要在暮色中表白心迹,否则就来不及了。
不要。如果他不懂,你表白了,那么你离去时萧然的囊橐里连留“一梦看囊”也办不到了。爱情间自有默契在———说不定他早懂了。那,他也缄默是为什么?也许还就是他爱得深沉,不肯将他对你的妙曼的感情用你的暮色做载体。我最后的忠告便是请你不要表白。
一切都来不及就让他来不及好了,你成为了看客,竞技员们的拼搏需要鼓劲、鉴赏和分享,你做个好看客吧。晚年便是今夕何夕?剪烛西窗。暮色便是黑色的天鹅绒。
谨把斯言献给风烛夏娃们,鉴于世界对她们年龄的要求远苛于对亚当们。
以不争而达到无所不争,
以无为而达到无所不为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可以说这正是道家思想中不争之争与无为而为的一种具体的体现。“争”是现实生活中的必然,“不争”则是冷静的迂回之策;“有为”是自我价值的真实体现,“无为”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罢了。
道家思想中“立身”与“处世”的精髓可以说就体现在两句话上,那就是“以不争而达到无所不争”和“以无为而达到无所不为”;这两句话如同鞘中暗里透着机锋的宝剑,使我们能从心里感觉到道家为人处世中的冷静、机智、刚毅、自信和执著,也可以看到道家在做人与处世中展示在我们面前的襟怀和修养。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是生活在人群里,都将无一例外地会从内心深处追求着个体生命的卓越,追求着一种因自我价值的实现而带来的崇高感。在这种追求中,“争”是现实生活中的必然,而“不争”则是冷静的迂回之策;“有为”才是自我价值的真实体现,而“无为”则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罢了。所以说,做人与处世,若是锋芒太露了,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人缘或好的结果,何况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生活,自己也不会有太好的心情,如三国时期的杨修、张松和祢衡之辈,此三子,可谓都有着经天纬地之才,但是,却恃才傲物耍小聪明,结果是聪明反被自己的聪明所误,都成了刀下的冤鬼。倒是胸怀振兴汉朝大业之志的刘备,却能深通道家的立身与处世的韬略,不得志时,便深藏起自己的英雄本色和大志,安心做起了菜农,不给人以加罪自己的口实,而一旦龙归大海虎归深山,立时三分天下,雄踞汉中,窥视中原,终于成为一代枭雄。如果刘备与曹操煮酒论英雄之时,一口一个篡汉的曹贼,一口一个乱世的奸雄,试想会得到什么结果呢?骂是骂个痛快了,可三分天下的大业恐怕也给他骂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