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里里外外的忙的很,我就四处转悠着打发时间,看会子小厮们贴桃符(春联),又看会子挂贴年画。走来走去的不亦乐乎。
顺治爷封了笔,阿玛阿牟其都歇在家中,把叶克舒也从笞云寺接了回来。叶克舒是阿玛的小妾孟婀娜所生,他比我年长六岁,自小体弱多病,太医都是束手无策,佟国维就把他放在寺庙里养,怕是有个万一超度起来也方便。谁知叶克舒的身体竟越来越好了,孟婀娜哭闹了几次,但阿玛好像也没有要把他接回来长住的意思。一年里难得有这么几天,大家全围在一块儿聚聚,上上下下的都是年味儿。
盼东盼西的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儿,阿妈额娘带我到西府见阿牟其与阿牟,半路上到见鄂伦岱在那儿鬼晃,见了我们走上来请安。“怎么就你一人,小珂子呢?”佟国维背着手问道。小珂子是鄂伦岱的小厮,鄂伦岱长那么大,小厮倒换了无数个,也就小珂子能经受住他这脾气,服侍的长久些。“奴才跟着总不舒服,这不让那不让的,被我打发了。”蝶香听着有点不放心,嘱咐道“你仔细着点,大过年的别出什么岔子。”“阿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佟国维拂了拂衣袖“我们要去见你阿玛,你来不来?”“不用了不用了。”鄂伦岱听了忙拒绝,倒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我跟在佟国维身后笑了笑,鄂伦岱眼尖,瞪了我一眼,我到不以为然,笑得更开心了。“那你别疯玩,当心错过了祭祖的时辰。”“知道了。”鄂伦岱说完退到一边,佟国维抬步继续向正殿走,我连忙跟上。
到了正殿,阿牟已经去佟德堂了忙活了,阿牟其坐在炕上,一手里拿着两个两个铜球,一手看着书,好不悠闲自在!见了阿玛,笑着站起来拱手,我忙福了福身“请阿牟其万福。”“哟!我们静儿许久不见,越来越水灵了啊!”“瞧哥哥夸的,这小妮子听了,尾巴又要翘上天了。”蝶香打趣道。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在阿牟其处坐了一会儿,听着他们说着这府那府的闲事,我没什么兴趣,到又不能表露出来,看着知秋给我剥瓜子,一颗两颗的,我嫌她慢,自己嗑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小厮进来,说时辰到了,我正坐立难安,他倒也算救了我一命。
到了佟德堂,鄂伦岱已经站在门口了,只见一妇人一穿着‘半折红云锦棉袄’挽着半翻髻,步态翩翩的迎了出来。她就是鄂伦岱的额娘,本姓姜佳?朵仟的。朵仟性子懦弱,常常由得小妾胡作非为,但好歹佟国纲对她很敬重,所以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老爷了。”“到是辛苦福晋了。”佟国维拱手说道。“弟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快进来吧,错过时辰就不好了。”
进了佟德堂,丫鬟小厮各站一列,领头的萨满法师站在西侧,其余的则手拿乐器站在东北角上。我略微数了数法师共有十五六名,男女各占了一半,他们都戴了面具,穿着萨满服,腰上系着腰铃,走起路来‘当当’作响。
供案上放着祖宗牌位,桌上放着先前已经煮好了的猪肉,这猪肉也有讲究,首先要把猪先卸成大小不等的块,有的卸成十一块,有的卸成十三块,然后用锅煮熟,一般大约七成熟左右,最后将煮熟的肉块再摆成猪的原型,置于供桌上。
阿玛额娘与阿牟其阿牟站在中间,几个有名分的姨娘站于左右,而那些通房丫头则是不能来参加祭祖的,那就意味着她们永远也得不到被佟家认可的资格。我与鄂伦岱,叶克舒等晚辈站在最后,等萨满跳完祭祖舞,才开始‘上烛’,阿牟其与阿玛把蜡烛举过头顶,拜三拜然后又是额娘与阿牟。我跪在地上不能抬头,脚渐渐的都没有知觉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却又知道那是不可能,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等到萨满师高喊了一句“大礼毕”,我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使劲跺了跺脚,才好受些。
吃年夜饭是最高兴的时候了,一家子人围在一起,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我都要忍不住感怀上苍,让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孤儿也能有这一份温暖。年夜饭当然少不了饺子与鱼,鱼是不能动的,我饿了一天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好些饺子。阿牟在饺子里包了钱币,但都做了手脚,果不其然,第一个吃到的就是佟国纲。我吃饱了,看着他们行起酒令来,大家都喝的满脸通红的,好不热闹!屋子烧着炭火,门又用厚厚的棉帘遮着,我觉得有些闷,趁他们不注意,就偷偷溜出来。
西府我不常来,丫鬟小厮们也去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热闹了,院子里冷清清的。我四处转了转,到不认识回去的路了,凭着记忆,走过一小石桥,穿过一拱门,倒把我弄晕了。看到不远处有亮光,想着是不是老嬷嬷在吃酒,边走上去问路。
敲了敲窗沿,便有人走了过来,推开窗,我倒楞在那儿了“你怎么不去吃酒?干嘛蒙在屋里。”又看见他手里拿着手,笑说“你倒是认真,大过年的还读书,难不成被阿牟其罚了?”法海脸上闪过一丝苦***妹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吧。”我听他这么说越发好奇了“你还没有回答我话呢,你怎么不去吃酒啊!”“妹妹都猜出来了,何必又再问。”“啊!你真的被阿牟其罚了?不会吧,你可比鄂伦岱乖多了呀!”法海苦笑“乖有什么用,嫡庶之间不是乖就可以掩盖的。”我咬了咬嘴唇,好像猜到了什么“是不是上次他们说鄂伦岱把你头发绑在椅子上的事情,那件事真的不是鄂伦岱做的……”不等我说完,法海就说“我知道的。”“那你……”“老爷知道错怪了鄂伦岱,可有面子上放不下,夸岱有邡姨娘维护着,我……罢了罢了,妹妹你快回吧。”说完就要把窗子关上。“唉!我不认识路啊!”法海一愣,便伸出手来给我指路。“你还没吃饭呢吧。”“一会儿会有小厮来给我送饭,妹妹就不用担心了。”说完关上了窗。
我按着他给我指的方向果然走到了正屋,推开棉帘,行酒令还没结束,我弯着腰回了座位,拿出手绢,从盘子里拿了几块糕点包上。鄂伦岱看着有些不解“你刚刚去哪儿了?你想吃就吃罢了,干嘛还要包上啊,是不是觉得我们西府的厨子做的东西格外的好吃?当心你又要胖了?”说完还鼓起脸做包子状。我白了他一眼,有弯着腰出去了。
按绕着刚才走的路,敲了敲门,法海见又是我,还以为我是找不到路,又给我指起路来。我绕过他,把东西从手帕上拿出来放在空盘子上“你快吃吧,不饿吗?”法海看着盘子里的糕点,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湿湿的。拿起一块团圆糕,咬了一口,甜甜的。我打量起屋子里的摆饰,屋里很小,但却很干净,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架。
“时辰不早了,那边恐怕也要散了,我就先回去了,糕点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法海不说话,站起来送我到屋外。“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好不好?”“妹妹,你是除了我娘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听了这话,心内有些涩然,见他关了门,我才往回走。
回到正屋,筵席刚好要散,我暗自庆幸回来的及时。
和阿牟其阿牟告了退,才就坐着马车回了东府。
守岁是个能耐活,以往和纤傃在一块儿,守了一会儿总是要睡着,纤傃每每也只好无奈的笑笑,从不不勉强。可这会就不同了,蝶香有她自己的坚持,一定要守过丑时才让回房。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前几日李奶嬷才告诉我,原来蝶香心里始终记得有一年她没有为自己的玛麽守完岁,半途睡着也没人叫醒,可那一年自己的玛麽恰好就去世了!按说这在现代其实也就是封建迷信,可在那时候可想而知她心中的震撼。自此那时起在她心中就打了个死结,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提前抄写佛经,以求全家平安。
我坐在凳子上磕了会儿瓜子,就觉得两眼打架。蝶香看着静兮有睡着之样,立马板起脸来。我从未见过赫舍里如此尖锐的眼神,打了个寒颤,瞌睡消了大半,蝶香这才面目缓和了许多。我心里有些委屈,低着头不说话,知秋看着,拿出前几日刚买的泥人来逗我,我玩着玩着,到转移了心思。
不一会儿株云就走进来说时辰到了,我跟着蝶香到了院子里,离得远远的,兴奋的看着小厮们点燃火线,一支一支飞向空中,不时有人拿着烟火帮吓唬人,我开心的大笑,阿玛额娘也不怪罪,笑呵呵的看着我。正当我抬头仰望时,叶克舒忽然在我耳边大叫,我第一个反映立马大叫,又猛然见到他手上拿着点燃的烟火棒不断的挥舞着,便想问他讨要,‘好哥哥,好哥哥’的喊着。叶克舒也不小气,向一旁努了努嘴,我见地上摆了好多,立刻欢呼的捧了一大把发给知秋,筠笋,斜千長沂,连小倪子也有。可他们都束手束脚的,直到佟国维发了话,才放开了些,筠笋最开心,不断的舞着手里的烟火棒,我拿着棒一边写字一边围着叶克舒额娘阿玛转圈圈。蝶香不放心,就怕玩着玩着惹出什么祸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佟国维就拍了拍她的手“这孩子们也难得闹腾,让他们疯疯也好。蝶香看了看静兮,又看了看佟国维,见他如是说只好随他们去了。
放了一大半夜烟火棒,我们玩闹累了才进了屋,用了些茶点,就看见东方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