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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和尚

满城烟雨以重阳,早膳在思茵处用了,昨儿被雨声扰的睡不着,回来散了发想再睡一觉,可躺在榻上又睡不着,随手顺了本书翻起来。

“就知道你在这儿,整天歪着迟早蒙出病来。快起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来人正是玄烨,穿着绀青色长袍,戴着小帽,手里拿着把山水画扇子,上面有几行小字,到看的不真切,也不知提了什么。如此打扮,乍一看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知秋从外面见了,连忙请安泡茶。我有些恹恹的起身,到了万福取笑道“表哥今儿怎么有空来,太皇太后不请你吃重阳糕吗,我这儿可没有菊花酒赏你吃!”玄烨笑着收起扇子轻敲了敲静兮的头“几日不见,越发的乖张起来,我如今真是有一好去处,若你不惜得,我便不来讨你的眼了。”说着玄烨假意转身。我正嫌无聊,见他要走,到有些急了,连忙拉住他衣摆“表哥说是什么好去处?好哥哥告诉我吧——”撒娇耍赖是我惯用的,到也不差这一回。玄烨回过身来,下垂着脸“权且饶过你这一回!赶快去换衣服,我求了好半天皇额娘才松了口,今日重阳节,我们坐马车出宫去!”“真的吗?”我一下子就亮了眼睛,可又有些不安“太皇太后知道吗?”“我们且先不让老祖宗知道!等她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到宫外了!等回来之后再来个先斩后奏,便也拿我们无法了!”看着玄烨调皮的眨着眼睛,我不禁被逗笑了指着他说道“老实交待!这缺德法子你用过几回了!改明儿我就去太皇太后那儿参你一笔!”“哎呦!我的好妹妹,最近胆子越发大了呀,到威胁起你表哥来了!”玄烨嘴里虽是这样说,却一把拉起静兮推往妆奁。(妆奁是指古代女士装首饰的小盒子,还是带有镜子的那种,就是现在所说的梳妆台。)

知秋进来帮我退下葱绿散花如意云烟宫装,换了身绣衫罗裙,挽了个双环髻。玄烨立在一旁看着知秋帮我打扮,一会儿嫌胭脂太淡,一会儿嫌画眉的石黛不够黑,这个也拿起来闻闻,那个也摆弄摆弄。知秋摆放整齐的妆奁一会儿就被他弄得一团糟,我看着他那好奇劲,不觉好笑。知秋反手挽了个鬓角,插了根梨花琉璃钗,便算梳妆完毕。玄烨看了几秒,摸着下巴不说话。我起身,与知秋交待了几句,看他还站在那儿,便上来拉他“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还出什么宫!快点儿吧!”

坐着马车,打着慈宁宫出宫采办的名头过了沿路官兵的检查。不一会儿就听到车外传来阵阵喧嚣,拉开帘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为什么,到忽然有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弄得我昏昏欲睡,昨夜本来就没睡好,这会儿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玄烨看着静兮倚着帘子低着头,便移到她身边想和她说话,见她睡着了到有些哭笑不得。从坐暗子底下抽出一条寒水朱云锻景被轻轻的盖在她身上,出神的望着她,到有些看呆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到玄烨一双带笑的眼睛,吓了一跳。“睡饱了没?”我打了个呵欠“怎么不叫醒我?到了没?”见他那双戏虐的眼睛,不禁红了脸。看到身上盖着的薄被再看看玄烨,心内一股一样,好像流水一般流过心间,说不出道不明。把被子折好放在一头,转头掀开帘子,只见山上佛香环绕,青烟袅袅,山石草木依相交错,远处还可以听见鸟儿的鸣叫与泉水呼应,到是造就了一副极美的‘白云横谷微有影,黄叶堕涧寒无声’的美妙画境。我从不知这繁华的京城背后,却也有这如画的美景啊。

“你们都在这儿候着,朕与静兮格格上山去拜会灵应方丈,去去就来。”虽然说是偷偷溜出来的,可太监侍卫还是带了不少。“嗻——”

爬到半山腰,我就渐渐有点体力不支了,坐在‘沧浪亭’往下看,树木已半色金黄,亭前就是溪水潺潺。心想这沧浪亭取名之意大概就是用了那古人说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吾足。’了。当年屈原和渔父的谈话,表现出了两种处世哲学,一种乃与世推移,一种宁死不屈,屈原宁可投江而死,也不能使清白之身蒙受世俗之尘埃,可如今我想来到更推崇前者,与世人圆滑。

扶着栏杆,看着林中美景,到有些沧桑感,想起二十一世纪,想起姑姑,想起额娘,长叹一口气,拍着栏杆忽然想起一句诗句随口念出“把栏杆拍遍,无人会,思归意。”“何须如此怅挽,你怎知,无人会?”可能最后半句说的轻了,玄烨只听到‘无人会’便没了。“如此秋色,你该用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才应时应景!”说完,玄烨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枝茱萸,刚才知秋给你梳发时我就觉得少了什么,重阳节,没了茱萸可不行的!”边说边把茱萸插入静兮的发角,红红的山茱萸与乌发相应极是好看。我看着玄烨黑亮亮的眼睛,心内万千思绪,他的话豪气冲天,仿佛所向披靡。我深知他的才情报复。可他却真的不懂我,‘一览众山小’是需要资本的,而我却只希望平平淡淡的守一个人过这一生。玄烨见我一直看着他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在静兮脸前晃了几下“走啦走啦!”

一路上都看见好多小沙弥,有的挑水,有的扫树叶,各司其职。戒台寺的香火很旺,可因是重阳,也没有多少施主。到了大雄中殿,上了香。问了比丘(和尚)才知道,灵应方丈年前就入关了,不知何时才会出来,今天倒是来的不巧了。

沿小路下山,走走停停,无聊随手捡了路边一枯黄树叶,撕成两半,秋叶声清脆悦耳,倒是好听!

“往愆今已忏,从此依律行。念念求成佛,庶不枉为僧。威仪须谨慎,暗处莫妄行。口勿谈人短,语语要实诚。常恐身坠落,邪念自冰清。有德便是才,无过即修行。有怨反诸己,不必与他争。狂人相欺侮,忍辱且和平。见贤思与齐,不贤内自省。识见诚高远,罪果自然空。度量宜宽大,好丑悉包容。宁免背后毁,勿求对面称……”阵阵木鱼敲打声从远到进传来,我和玄烨对眼相视,加快了脚步,向前寻去。走了不多远,便看到一和尚穿着僧服,手拿木鱼,边走边念。见了我们,放下木鱼,双手和掌,行拜礼,我和玄烨连忙回礼。和尚先开了口“施主怎的在此,下山应从后山走。走此间,便远了。”“不过是贪恋那林间景色美,多绕几步又何妨!”玄烨笑着回到。和尚一愣,深深的看了我们一眼,忽然看见静兮,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又释然。我低头看着石路,再抬眼,玄烨以与那和尚攀谈起来。只听那和尚说道“成大事着,苦其心志,逆耳言须听,莫喜顺凡情。欲无谤讪至,梵行宜真诚。用心在一处,学道方有成。求道复求利,道必不相从。举起食粥饭,每每念农家。一朝身或死,英名永留世。三业即清刻,万古永流传。”玄烨静思,我细细咀嚼,这暗中道理竟意喻的如此透彻,每句都是讲位高者的处人为事,不禁让我折服。

“敢问大师……”我话还没说完,和尚便打断了“施主所问,贫僧只略知一二,这春去秋来,四季轮回,缘尽大梦归,人命天注定,聚散有缘,若有缘无份,再争取也是徒劳,或许当你回首发现一切都并不如你所想,也未可知。”我听的似懂非懂,只觉云里雾里“那可否有破解之法?”“施主执念太深!你须知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说着便拿起身旁的木鱼,继续向山上走,嘴里念念有词“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敢问大师法号应和?”就在那和尚快没入丛林不见时,玄烨大声相问。那和尚好像算到玄烨会问,大声相告“震寰是也!”

“我从来只知道灵应方丈知晓世间事,通晓世间人,却不知道原来高人在林间啊!听他一席话,倒是胜读十年书!”我心中慢慢咀嚼那和尚说的话,玄烨反倒像参透了一般,感概万千。作起诗来,只听他念到“法像俨然参涅盤,皆因大梦住山间,若非明镜当台语,笑指真圆并戒坛。”此诗不押韵,我纯当他作来玩,随意一撇,竟发现,这山中竟有成片菊花!大片大片的开满山腰,当真是一惊喜。不禁想到那‘少年是俗韵,性本爱秋山’的陶渊明,不知他当年可是看到了这样的景色,才有了‘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刚到了山脚,曹寅他们便围了上来,坐上马车,肚子有些饿,幸好车上备有糕点,填了填肚子,天已暗了下来,乌云密布,好像有些下雨的征兆。大街上依然热闹,细听可以听到孩子们的儿歌声“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我听着听着也会了,自己唱了两遍,便央着玄烨也跟着唱。玄烨不肯,板着脸说我胡闹,明明也还是个小孩儿,却应要板起个脸,当真好笑,我裂开了嘴。玄烨尴尬的咳嗽几声,看向车外。

就这样闹着闹着,不久就到了宫门口,玄烨从神武门入的宫,送静兮到‘长恨斋’才回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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