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半夜下了一场雪,今早停了,推开门冷气扑面,不禁打了个哆嗦。拉好大氅往纤傃屋里走去。过年之后,纤傃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太医来看了几次都说是思虑过重,常年担忧所致,再加上当年生皇上时没有多加爱护身子,寒气入体,如今拖到此时已是万幸了。
“咳咳——”站在屋外便听见纤傃的咳嗽声,担心的皱了皱眉。兆函正好从里屋出来,一把拉住“姑姑怎么样了,今日可好些?太医来过了吗?”兆函抹着眼泪,小声说道“昨儿半夜太医来过了,还配了新药,可这从年初开始就吃药,总不见好。已有几次咳嗽吐了血,太医说娘娘时日无多了,可娘娘却总不让我们告诉皇上,每次皇上来请安的时候都会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皇上到现在为止还以为娘娘只不过是小感冒。”“我进去看看。”说着轻拍兆函的手以示安慰。
“姑姑!”进了屋,见纤傃躺在床上,司澜正托着药碗站在床前,我赶忙上前接过碗,吹了吹“姑姑,把药先喝了吧。”“哎!咳咳——”哪知纤傃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不过才喝了一口药,就尽数吐了出来,不住的咳嗽,悢仪红着眼圈递上帕子。
“扶我起来——咳咳——”纤傃就着悢仪的手,慢慢挪了起来。看到静兮哭的抽抽噎噎,不禁有些心疼“我们静儿不哭,乖。”说着又用骨瘦如柴的手臂指了指悢仪司澜“你们都不用瞒着我,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清楚,我知道自己的的时日也不多了。咳咳——”说着,又看向静兮“静儿也不要怪姑姑,是姑姑不好,打小就把你进宫来,让你不能跟在你额娘身边,是姑姑太自私。”“不!姑姑可好了!姑姑对静兮的好一点儿都不比额娘的少,静兮全都记在心里……”纤傃听着微微闭眼,笑着摇了摇头“玄烨虽是我嫡亲儿子,可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现在他是皇上了,有太皇太后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倒是你现如今也六七岁多了。咳咳……”话未说完,又拿手帕捂嘴。“姑姑,不说了,不说了。”见那手帕上有着大块血丝,我哭喊着说道。“孩子啊——姑姑不得不为你思量,这宫里现在还算太平,可一旦玄烨再大些,就要纳妃立后,咳咳——这宫里就不会在如此风平浪静了。姑姑是过来人,看得出来太皇太后不大喜欢你,等姑姑没了,若有可能你就出宫去吧……”“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孩子还有我呢,你尽管放心。”回头看去,却是思茵。思茵走到床边,眼眶泛红,整着纤傃的被角道“想当年先皇在世,你就受了不知道多少苦,身子也不知道调养好。这孩子日后跟在我身边,断不会有人欺了她去!吃穿都包在我身上,怎么能出宫去呢,太皇太后那边我去说,你放心!”纤傃泪落两行,轻轻摇头“姐姐,你与我说的,我都思量过了,可是玄烨与静兮都有他们自己的路,难道姐姐忘了汉武帝的金屋藏娇吗?这宫里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先皇为了孝献要出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咳咳——静儿虽不是我亲生是,但却实如亲生的一般啊!现下太皇太后对静兮不冷不热的,只怕我去了之后,静儿的日子会更加难熬,咳咳——我从来不求她能飞凰腾达,玄烨是我亲生,可他的脾气秉性这几年连我都捉摸不定。静兮我只愿她可以找到一个她所钟爱的男子就好!想当初我被选入宫,怀着所有少女都有梦想,原以为可以征服一个帝王的心,不听额娘的话‘一入宫门深似海’,现在想起来,都是我太天真!太天真!咳咳——姐姐,妹妹不求你什么,只这一件,您就答应了我吧,咳咳——”“妹妹你就放心吧,这些天我看着玄烨与静兮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定是不会错的!”思茵自己心里也有着自己的考量,自己无儿无女,就指着玄烨了,但玄烨非自己亲生,自己手里必须得有一个可以靠的住的筹码才行。“姐姐——咳咳——”“好好好!我答应你,若以后静兮有了自己所喜欢的男子,我一定会让她出宫去。”思茵看着纤傃气若游丝,心内不忍,不得不退一步。“咳咳——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安心了!咳咳——”“姑姑!姑姑!”我站在一旁,看着纤傃惨白的脸,不停拭泪,忽然只见她脸一歪,我大惊,连忙向屋外喊道“快传太医,太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皇上驾到——”
往年曾约郁金床,半夜潜身入洞房。
怀里不知金钿落,暗中唯觉绣鞋香。
此时欲别魂俱断,自后相逢眼更狂。
光景旋消惆怅在,一生赢得是凄凉。康熙二年二月庚戌,圣母皇太后佟氏崩,年二十七,初上徽号曰:慈和皇太后,雍正,乾隆累加谥,为孝康慈和庄懿恭惠温穆端靖崇文育圣章皇后,葬孝陵。佟氏家族则由汉军旗正蓝旗抬至汉军旗镶黄旗。
孝康章皇后薨逝,宫里满目一片素白。参加完大典,望着那奉先殿的牌位,只觉恍惚。忆起昔年同姑姑纤傃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悲从中来,哭的不能自己。想起以前先帝爷大去之时,还曾经劝说玄烨,没想到自己亲人去世时,原来是如此的痛彻骨非。
踏进暖阁,因纤傃信佛,所以屋子里总熏着檀香,丝丝袅袅蔓上屋檐,屋子里的摆饰还没有收拾,我如往常一样,走至床边,红着眼圈福了福身,轻唤“姑姑,佟静兮给您请安。”“格格!格格!主子已经死了,格格你别这样,若是主子在天有灵看到格格这样是段不会心安的呀!”知秋哭喊着拉扯我的衣摆。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唰的流了下来,已经红通通的眼眶这会子更加肿的厉害。“格格,坐下来用点吃食吧,一天没用膳了,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悢仪走了进来,端着饭盒,眼眶也是红红的,语气沙哑。我依然不动身,只是抽泣。
“太后娘娘驾到!”“孩子啊!别伤心了,还有哀家呢。你姑姑把你交给我,以后啊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姑姑。乖!先坐下吃饭,不吃饭饿坏了可怎么得了。”思茵坐在凳子上,用帕子轻拭着静兮的泪珠。看着这一动作,只觉眼熟,想起往常纤傃常待我种种,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思茵看着心疼,怕我哭岔气,一直轻拍着静兮的后背,好半天我才方觉不那么难受了,抽抽搭搭的止了哭。
是夜,思茵不放心静兮一个人安睡,遂陪着静兮一起睡在西偏殿,我听着思茵给我讲科尔沁大草原上的牛羊,讲牧民们的趣事,到放是松了心神,缓缓进入梦乡。
御花园里,荼靡开的满园,古话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这春日就要过去了。再望那池水,小荷早已露出尖尖角。
“表哥。”用完膳见天色还早,我便出来走走,老远就看见一穿着玄色大氅的人立在树下,猜测着不是福全就是玄烨,果真没错。已是晚春,距姑姑慈和皇太后崩,以二月有余。宫里一切都已正常,思茵为避免我触景伤情,便让我在御花园的‘长恨斋’住下。长恨斋原是顺治的第一位皇后经顺治废为静妃之后所住之地,思茵觉得长恨长恨,总不吉利,想跟名为‘晓烟阁’。可我却觉得这名字挺好‘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人生总是遗憾苦恼多欢乐少,不要辜负了良辰美景,佳宵时刻。处处提醒着我们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的心迹不停好吗?思茵见我坚持,便也随了我去,不再提更名之事。
“兮儿。”玄烨见是静兮,微微一笑。继而转头不知在看向何处。我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站到他旁边,仰面问道“怎么了?”玄烨不发话,我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问,静静的立在一旁。“明儿个皇,心里不只是什么滋味搅和在一起,微微泛苦“这么快——也好,姑姑这一世都爱着先帝爷,往后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兮儿,你说,为什么额娘阿玛,我最亲的人最后都要一个一个的离朕而去呢,是朕做的不够好吗,还是朕命里七煞……”“怎么会呢?表哥是皇上,是额娘就要与皇阿玛,端敬皇后一起葬往孝陵了。”玄烨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一愣天上的金龙星下凡!再说表哥还有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二哥,容若啊,我们一直都在的。”听到玄烨这么说自己,我不免大惊。“是啊,还好还有你们。”玄烨心底一暖,心中到有些不明的情愫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