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意识稍微有些苏醒的时候,教室内背诵课文的吵嚷声突然戛然而止,沉寂了几秒后,从门外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江羡鱼呢?”
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瞬地惊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循声望去,只见黄大板子面色肃穆地站在门口,作为学校领导的他,见我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立时怒着声吼道:“你上课睡觉啊!”
“没啊!”作为人的本能反应,即便是被他逮了个正着,我依然嘴硬地反驳。
“你看你那双眼睡得血红!还说没呢!”黄大板子审视着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厉声道。
我蓦地垂下脑袋,有些歉疚地瞥了一眼正在讲台上瞪着我的语文老师,毕竟我在他课堂上睡觉被校领导逮住实在是让他的脸有些挂不住。
“江羡鱼,你给我出来!”门口,又传来黄大板子严厉的声音。
我心想这回摊上事了,便站起来走了过去。可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当我走到黄大板子面前,他却并未计较这件事,而是用一种审讯的口气问我:“你昨天晚自习到哪去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他找我所为何事了。不过,我仍是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仰起头说:“没到哪去啊!”
“好!你不承认是吧!”黄大板子目露寒芒地看着我,随即一转身冷冷地说:“跟我去安全处!”
“哦!”我努力平稳着骤然加快的心跳,应了他一声,便迈着步子跟着他往安全处走去。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所谓的“安全处……”此刻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
到了安全处,里面还有一位主任,所以我就喊了声“报告!”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声,便走了进去。
可一进去,我傻眼了,安全处里除了黄大板子和另一位主任,赫然还站着昨晚被我们打得蜷缩在墙角的范笑建,从脸上看,他安然无恙。此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用一种极度不屑的眼神瞅着我。
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坐在沙发上,男的西服领带,衣冠楚楚,文人模样;女的则是衣着妖艳,虽人过中年,却是风韵犹存。两人俱是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们肯定是范笑建的父母。
“你说说,昨天你为什么要带着一帮初三学生去东教学楼打初二的同学?”黄大板子端坐在椅子上,肃然地问我。
“我……”我支吾着,一路上在脑海里想出了好几个说辞,但都被一一否决掉了,毕竟,这儿还坐着另一位当事人——范笑建。若我胡编乱造,显然行不通。
“好!”黄大板子不知为了解围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严厉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打人家,你的做法都是错误的!”
“嗯……”我咬着嘴唇点点头,这时候,也只能配合他的处理了。
“这样吧,你先把昨天参与这场斗殴的人名字都写出来!”黄大板子把一张草稿纸推到我面前,又递来一支签字笔。
我机械性的拿起笔,看着苍白的纸张,我犹豫了,这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就是出不出卖兄弟!我知道其实就算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可就是一旦我动笔了,我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不仁不义之徒。我内心纠结得要命,此刻痛痛快快给我一枪也比让我做不仁不义之徒要好得多。
“怎么!不愿意写?!”见我迟迟不动笔,黄大板子有些鄙夷地瞅了我一眼,仿佛看穿我的心思般说:“没有什么义气不义气的!你把这些人写出来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他蛊惑着我。
又在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之后,我毅然放下手中的笔,大义凛然地对黄大板子说:“老师,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您要处理就处理我一个人好了!”这个时候,我几乎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以及面对家长的训斥。
“我知道是你带头的!”黄大板正视着我的眼睛,厉声道:“我现在是让你把参与这件事的人说出来!听没听懂!”
我放低了语气,仍满心偏执地说:“老师,您要处理就处理我一个人吧!”我在心里已经闭上眼睛,舍生取义。
面对我这种固执的态度,黄大板子也没辙了,直皱脑门,极不耐烦地冲我挥挥手:“你等着被处分吧!”
处分!听到这个词,我竟有些窃喜,原来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眼中,还不至于开除我。我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什么!”这时,坐在沙发上的范笑建的父母暴跳了起来,怒气汹汹地吼道:“这个小流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强烈要求学校开除他!”
“开除?”黄大板子显然也没有开除我的意思,故作冷静道:“你们家小孩不是也没受什么伤么!开除未免太过了!”
“不行!”那中年妇女却是摆出一副泼妇的姿态,双手一抱胸,瞪着我道:“这小流氓要不被开除了,肯定还要再找我们家建建麻烦!到时候就迟了!”
“这不会的!你放心的!”黄大板子正色道,“我们校方会认真处理好此事!”
“不行!”范笑建母亲却是不依不挠,坚决要求学校把我开除,幸亏学校不是他们家开的。
我忍无可忍,冲着他嚷道:“你说开除就开除啊!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她一听我如此冲撞她,铺着厚厚粉底的脸气得发抖,粉末都见掉落,但她却并未当着校领导面前发作,只是咬着牙叱我:“真没素质!”
“你有!”我毫不退让地反讥道。
“你说什么!”这下她恼了,指着我大吼道:“你根本就不是个学生!是个流氓!”
我正要反唇相讥,只听一旁的黄大板子干咳了一声道:“这位家长!请你不要如此侮辱我们的学生!教育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们学校会抓紧的……”
“你们这什么三流学校!”范笑建的母亲终于迁怒于这所学校了。
黄大板子的脸色瞬地冷了下来,质问道;“这位家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流学校尽出些三流学生,还有你们这些不作为的狗屁领导!”这一刻,范笑建母亲片刻前所有的矜持与素养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泼妇,当然,这是她的本性,亦是最真实的她自己。
“你说什么?”这时,坐在黄大板子对面办公桌的另一位主任突然冷冷地开口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寒芒。
“我说!你们都是一群狗屁领导!”范笑建的母亲却是跋扈之极地慢着声对那位主任说道。一旁的她老公或许也意识到她的话有些过了,赶忙上前拉了她一把,赔着笑脸对那位主任道歉。
“妈的!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么!当时要不是建建没考上实验中学,谁会让他到这所三流学校!三流!”然而,那个不识好歹的毒舌妇却是有恃无恐地继续喋喋不休着,还刻意加重语气。
“****你个臭逼的!”那个隐忍多时的主任倏地暴跳了起来,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啪!”一记又准又响的大耳刮子甩在了中年妇女那张刀子一样利嘴上。
范笑建的父亲原本还在劝自己的老婆少说两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了,怒吼一声就冲上去与那名主任扭打在了一起。
中年妇女捂着被打红的脸,冲着正坐在椅子上的范笑建喊道:“快!你把被人欺负了!你也上啊!”
被母亲这样一怂恿,原本怂包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睛的范笑建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挥着拳就冲主任身上挥去。不过怂包就是怂包,他的拳头对主任那健硕的体格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主任视他为一小孩子而对他不屑一顾,懒得去反击他。但他仍然不知死活得抡着拳头死命向主任的身体挥去。
那中年妇女自然也不会作个看客,也是气急败坏地从桌上拎起自己的手包狠命地往主任身上砸去。
一时间,安全处内拳脚飞舞,骂声连绵。
最后,滑稽的一幕发生了,作为旁观者的我和黄大板子竟然当起了劝和人,黄大板子负责把两个大男人拉开。而我则把相对身形娇弱的中年妇女拉开,当然也趁机揩了些油水。
中年妇女被我拉到了旁边,目光恳切地看着我,指着主任骂道:“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人渣!败类!小朋友你说是不是啊?”她边骂着便征询了一下我的意见,俨然在此时已经把我当成了知己。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连说“是!”
黄大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三个男人给拉开,范笑建的父亲一边整理着凌乱的领带衣衫一边冲主任发着狠话:“老子弄死你!”
“有种来弄啊!老子随时奉陪!”此刻的主任早已把主任那个职称抛诸脑后,恢复了自己的血勇本色。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此主任名叫甄勇。是真的勇猛!不是假的!
“你这种东西也配当主任!我呸!”范笑建的父亲愤愤地啐了一口老痰在地上。
“我跟你讲你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点!”主任的脸孔瞬地恢复了一贯的威严,霸气外露。
意识到形势有渐趋恶化的走向,眼明手快的黄大板子立刻讪笑覆面扮起了和事老,拉住自己的同僚,对范笑建一家三口说:“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请你们先回去吧!”语气虽很温和,但却是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
不过范笑建一家三口却是恨恨道:“这事没完!我要投诉你们!”
“投你妈个魂啊!”刚刚被黄大板子摁坐下来的甄主任再度暴跳了起来,怒不择言地大骂道。
“你……”范笑建的妈妈气结,权衡下自己一家三口论武力根本不是这个体格健硕的主任的对手,只得窝着气喊道:“我要给我家建建退学!离开你们这所烂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