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郎月华没有回家过年。大学三年级，郎月华也不准备回家过年，但父亲来信说郎月华的祖父和母亲想看看他，他才决定回家。郎月华不想回家，主要是因为车票不好买，此外，不回家，也节省一些费用。
下了火车，郎月华远远就看到，父亲和弟弟国庆、国清破例地到长途汽车站接他，唯独没有看到二弟国华，这有点不寻常，第一年回家，父亲和弟弟都没去车站接。难道今年家里出事了？也许国华是学习紧张，没时间来接他吧？国华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去年高考发挥不够好，差了几分，只考上中专，他心高气傲，不想读中专，跟父亲说要复读，父母答应他，如果第二次还考不上，就回家种田，国华满口应承，班主任唐柏义老师也希望他复读，考上名牌大学，为马桥中学争光。
郎月华看看父亲的脸，有点憔悴。两个弟弟见到他，笑容也是在脸上一闪，如闪电，再也不说话。
一路上，四个人好长时间都不说话。等走到一个小山边时，一直走在前面的父亲转过身来，悲伤地说，“你弟弟国华走了。”
国华走了！郎月华只觉得身子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站在那里，弟弟喊他快走。父亲看他站住不动，他也站在那里不走了。
“爸，国华什么时候走的？”郎月华问。
父亲说：“是今年7月。怕你伤心，影响你学习，没告诉你。”
“出了什么事？”
“车祸。”
“车祸？”郎月华有不不祥的预感，难怪在离校前一段时间，整天有眼跳个不停，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连没睡着时也跳个不停，郎月华感到非常烦恼，用手去揉，敲打，都没用。家乡有俗语：左跳财，右跳挨。意思是说左眼跳，要发财，右眼跳，要出事。当他把这现象跟同学说起时，他们都安慰他说，没事，别迷信！可现在有眼跳，证实了家中出了不详之事。
四个人继续走。国清告诉大哥事情发生的经过。
那是7月的一天中午，骄阳似火，烤得大地发烫，国华因耽误了中餐，在外面小吃馆随便吃了点东西，骑自行车回复读的马桥高中，他要回宿舍休息。下午还要上课，得养足精神。中午小睡一会儿，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他严格遵守交通规则，靠右骑行，这时，后面急促驶来一辆大卡车，此时大卡车的左边正好有一辆小轿车迎面快速冲过来，大卡车为躲避撞上轿车，司机便靠右行驶，但车速过快，撞上了郎国华，国华的头部被撞破，流血不止。大卡车司机见状，赶紧下车，他找人把国华送到附近医院，但医生检查后宣布，国华已经停止呼吸。
“可怜的国华弟就这样走了”。听完弟弟的讲述，郎月华不胜感慨，“区政府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医院，医生水平不高，设备也老旧。”国庆补充说。
弟弟国清接过话茬道：“大哥，你说得对，但这次不能怪医生和医院，送到医院前，国华哥就断气了。”
回家后，郎月华一个人去国华的墓地。这天阳光很暖和，国华的墓地周围，树木成林，花圈已经残破，遭受雨水和大风的侵袭。郎月华坐在墓地旁边，久久不能相信，这里埋着他那活泼风趣，聪明可爱，学习成绩在马桥高中数一数二的弟弟国华。
听父亲说，国华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回家帮助父母种田，非常郁闷痛苦，但在人前，他强装欢颜。他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不断反思自己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失误。在暑期快要结束时，国华向父亲提出要去马桥中学复读，他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跟哥哥一样，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最美好，同时也是最紧张的时光。
在作出复读决定前，国华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他还跟大哥月华通了好几封信，哥哥问他，如果你下了极大的决心，那你就去复读吧，你还年轻，有广阔和灿烂的前景。
读大学的哥哥来信给了他信心，也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父母见儿子一定要去复读，也同意了。虽然他们希望他留下来，帮助家里做农活。
回马桥中学校后不久，一次摸底考试，国华的成绩排名第20名。知耻而后勇，国华发奋学习，用功的程度，不在郎月华之下。三个月后，他的成绩在班级排名一直稳定在前5名。这是弟弟国庆在学校听班主任唐柏义老师介绍的。唐柏义老师教过郎月华的语文课，他经常在班上以郎月华作为勤奋学习的例子来激励同学们发奋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他在提到郎月华时，也顺提到郎国华，“你哥哥成绩那么好，一定有过人的学习方法，“郎国华，你要多向你哥哥请教。”这是唐柏义老师时常说的一句话，后来，当古河的学习成绩上去了，他便说“你看，郎国华向他哥哥请教后，学习很快就赶上去了。”每当此时，国华总是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班主任老师的期望……
郎月华回想起跟国华弟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他记起有一年，他们兄弟几个到古河捞鱼，不知为何事，国华跟他争执起来，月华竟动手打了他。国华大哭起来，他跑回家向父亲告状。晚上，父亲打了郎月华屁股，并让他在木板上跪了半个小时。还是母亲向父亲求情，月华才起来。木板很硬，月华是第一次下跪，他的两个膝盖都痛得麻木了。那是月华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月华还记忆犹新。
以前都是几个弟弟因做错事被父母惩罚下跪，事后弟弟跟他说，下跪真的好痛，宁愿父亲用别的方法惩罚，也不要下跪。那时，郎月华体会不到疼痛的滋味。这次轮到他，才知道，跪在木板上，比打屁股要痛10倍！
自己动手打弟弟国华，当初在气头上，不会想到有什么不对，现在想起来，郎月华极其悔恨，国华再有错，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呀，你怎么能动手打他呢？那份亲情，上大学后，月华才真切地感受到。如今，国华走了，自己连向他道歉的机会都没了。想到这一点，郎月华的眼眶里又涌上了热泪。
人，看起来很强大，这是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但人有时其实很脆弱，说没就没了，一次偶然事故足以致命。
经历了五弟和二弟两个弟弟的死亡，郎月华对人生，对名利，有了更多的思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