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五点钟,天空略许已经有了一些光色,原先是九湾镇地标性建筑的七层楼九湾商场,如今到了候三炮手里,却成了一个烂摊子,多半房子都抵给了甜圈,虽说不是卖,但是跟卖差不多,租期三十年,租金三十万,只留下后临街口原先商场员工进出的后侧一隅,也是甜圈给候三炮定了个主意:“侯大哥,你开一个网吧,弄几台电脑,多少有些事情做,妹子肯定不坑你,你既然把这地盘肯租给妹子,妹子多少也要回报一些。”
候三炮一琢磨也对,这甜圈租房给的三十万可是自己手头上剩下最后的三十万,要是再花得一毛不剩,这九湾的西北风也轮不上他去喝,再说了,在九湾,也没有人能一下子一眼不眨出得起这笔钱,就是租金贱了,也没有人会搭理他,也是甜圈的爹和候三炮的老头子候狐狸有些交情,这也算是老一辈人的情谊,于是候三炮把原先后门员工进出的通道破了一道墙,径直也通了街道,买了机器桌椅,领了执照,还真开起了网吧。
起先半年,那生意,说实话,真的很红火,每天营业额不下于一千多,净收入也有两三万,原因这甜圈在自己租去的房子里面开了个彩虹坊KTV,来来往往的人流自然就多,这儿也就成了九湾新的娱乐场所,还是毁在候三炮手里,这是个一有点钱就开始自己寻作孽的主。彩虹坊KTV里面有个小领班,人长得漂亮,丹凤眼,瓜子脸,说话慢条斯理,莺莺窃语,叫妲妲,这个字不念旦,读“达”,和《封神榜》的祸国殃民迷惑纣王的九尾狐狸妲己同一个字,手头有了些钱的候三炮色迷心窍,就看上了这妲妲,这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也就罢了,后来这妲妲也不知道哪根筋错位,想跟候三炮谈婚论嫁过日子,这可触犯了甜圈的底线,甜圈还指望着妲妲领上一帮小妞给自己镇个馆,起先也好言相劝妲妲,谁知这一对还真是活宝,一个是色迷心窍,另外一个则是鬼迷心窍,国家有明文法律规定,任何人都干涉不了婚姻自由,甜圈一想,得,就吃了这哑巴亏,这候三炮老婆也娶了,手头也有钱了,就好生过日子吧,谁知道又开始犯浑作孽,天天不在网吧,到处寻花问柳,没半年,这妲妲一纸离婚书,分割了候三炮一些财产,走人。这都不要紧,在九湾,候三炮不可能再有起色出头之日,因为无形中得罪了甜圈,在甜圈眼里,这就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
时间应该过了五点,雨声像是小了一些,赵德水领着麻雀、燕子扶着黄莺通过网吧过道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房子的轮廓,网吧原先是商场员工的食堂,两幢楼之间隔着一条天桥,原先是员工寝室,这栋楼原先是全部租给了甜圈,候三炮说,自己总有个住处,甜圈这才在过道一头打了一道墙,让出六间房供候三炮生活起居,候三炮早些年和妲妲在里面住过一些日子,后来,他有房没房一个样,在网吧里面,倒下就睡,只有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才会到房间里呆上一阵子。候三炮把其中一间房钥匙给了赵德水,赵德水也没有时间在里面休息,原由是候三炮招不到网吧管理员,就是张贴了招聘告示,新来的网管也做不长时间,毛病还是在候三炮身上,因为候三炮从来没有给人痛痛快快按时发过一回工资,你想呀,这柜上的钱都给了候三炮成了日常开销,到了月上发工资的时候,一下子要凑出二千多,自然成了候三炮手头上磕磕巴巴的事。赵德水就不一样了,每天只打几个小时的瞌睡,吃喝用上网全在网吧里面,工资也几乎都抵消在花销里面,整天半眯着眼睛靠近窗口的那台电脑前打开一部抗战神剧,睡着了还能看上一天。候三炮起先还要自己顶班,赵德水一来,完全可以当做两个人来用,于是给赵德水找了一张特大号,特结实的躺椅,放在网吧吧台里面,夜深没人的时候,也允许赵德水睡上几个小时,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一觉醒来,继续工作奋斗,这样一来,赵德水自然也没有了休息的时间。
赵德水打开了候三炮的房间门,一股刺鼻的烟酒味涌了出来,墙壁还有几只蟑螂游行着,一见开了门,迅速找藏身之所,头上立马扬尘飞舞,屋子里可以说是一地狼藉,几乎容不下脚。麻雀一看,说了句:“还有其他地方吗?猪圈也比这里干净许多。”
赵德水一躬身。说:“力嫂,要不上我房间。”
燕子在一边催着:“这都啥时候了,胖子,赶紧带路。”
其实赵德水的宿舍就挨着候三炮的住处,麻雀原本想,这赵胖子天天朝街道上扔肉骨头,这个人卫生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事实却不让麻雀大跌眼睛,赵德水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张床,几张凳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脸盆,脸盆沿上规整搭着一条毛巾,两对折,边沿都捏出一道印,脸盆里面也没有多余的物品,一个牙缸,里面插着牙膏牙刷。床上的被子也叠得四四方方的。麻雀看在眼里,一脸疑惑。对赵德水说:“看不出来呀,赵胖子你收拾屋子还挺讲究的!”
赵德水笑笑说:“习惯了,我的爹当过兵,在家里必须按他的那一套做法办事情,每天在耳朵边上喋喋不休地唠叨,我是看不惯他的霸道,这才出来图个自由和清静。”
麻雀也顾不得听赵德水说那么多,就把黄莺扶到床上,黄莺也没有起先那么闹腾,燕子也帮忙脱去了鞋袜。赵德水拿着手电还站在一旁,麻雀给赵德水递了个眼色,赵德水意会了,把手电递给了燕子,说:“力嫂,要不我在门外候着,有事情,你叫我?”
麻雀说:“都是女人身上的事情,你一个大老爷们老是杵在这里干啥?你要是真想帮忙,去看看水到底多深了,万一海蜈蚣派船来了,你来喊一声。”
赵德水答应着,退着走出了房间,掩上了门。麻雀听着赵德水“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确实走远了,又递了个眼色给燕子,燕子开了门望着赵德水的后背确实走远了,合上门,麻雀这才从香烟盒里掏出一包面粉状的粉末来,又抽出一张锡纸来,摊平了,把粉末小心翼翼散在上面,掏出打火机,让火苗在锡纸下来回燎着,粉末儿随即散发出一股烟,黄莺立刻来了精神,从床上弹了起来,贪婪地吸着。
打住!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不是吸毒吗?对,没错,刚才黄莺所犯得也不是撞了鬼,更不是癫痫,你想,一个癫痫病患者,能够做这个行当吗?万一在床上行苟且之事的时候病发,岂不是要吓死嫖客?这也就是候三炮这样子的猪脑子会误以为黄莺身上有癫痫病。只是毒瘾发作。所以常年在一起吸食毒品的麻雀、燕子对此没有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