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有意看看我,用那种胜利的眼神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继续盘问,“纪双木?本宫知道她,她是安国郡主的贴身侍婢,可是本宫不明白,这安国郡主身边的人,怎么又来淌太子宫的浑水呢?”
刘福海连忙摆摆手,“娘娘误会了,纪双木给奴才好处,跟娘娘、跟蒲妃都无关的。”
“哦?那是为了什么?”太子妃见刘福海面露难色,将身体倾斜向前,故意好生劝导起来,“你若乖乖说了实话,本宫不仅为你保密,还要重重赏你,蒲妃怀孕的事,本宫也不再追究了,”太子妃见刘福海有心动之色,收回身子继续说到,“你若隐瞒糊弄,本宫就让你带着你的麸子粉去给蒲妃肚子里的孩子陪葬!”
“啊!”刘福海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一不小心眼睛一闭就什么都完了。
太子妃缓缓地继续说着,“刘福海,本宫这话的意思,够清楚了吧!”
“清楚……清楚,奴才不敢隐瞒,”刘福海深呼吸几口,准备细说,“纪双木是让奴才帮着给配药的,她说煎熬药汤不用奴才费心,只要把药材给她配齐了就行。”
太子妃不以为然地说,“宫婢身上不舒服,只管传御医来瞧,要配药也只管通知司药房去配,凭什么要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便宜你,这里面,可还有什么花样?”
“娘娘英明,纪双木给奴才的药方里面有几味药是只有宫里才有,其中的穿山甲更是稀罕之物,若非十万火急,一般不予取用。”
太子妃闻言立刻在意起来,“穿山甲?有何功效?”
“回娘娘,此药是清内火,消毒肿所用。”
“哦,纪双木要这个干什么?”太子妃自言自语到,随后又接着问,“她的整副药方你都见过吗?”
“奴才见过。”
太子妃眼中一亮,“可看得出来,究竟是治什么的药?”
刘福海撇撇嘴泄气地说,“恕奴才愚钝,那方子奴才研究了好几回,但实在看不出蹊跷来,像是一副怪方。”
“怪方?”太子妃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殿内来回踱步,突然拳头一攥,脚步轻轻一跺,“本宫想起来了,万云川曾经向皇上求赐过穿山甲。”
“万将军?”小顺子和我都不知道这桩事。
“没错,就是万云川,他大胜格里木凯旋而归却婉拒皇上的一切封赐,只要穿山甲……”太子妃自言自语着,眼神凝重起来,嘴角却渐渐翘起,露出狡黠的微笑,“如此看来,不管这药的功效是什么,对服药之人是万分要紧就是了。刘福海,麸子粉你就不用接着放了,本宫另有事情交待你去做。”
刘福海再一磕头,“请娘娘吩咐。”
太子妃冷酷地一笑,“你去报卢公公,就说御药房有名贵药材穿山甲失窃,现场遗落珠钗一支,现要搜宫查证,请卢公公主持。不过,不要给他任何暗示,更不许提纪双木。”
刘福海的身体抖了一下,“娘娘,这罪名恐怕奴才……”
“本宫又不是要查你,自然会保你平安的。“太子妃一挥手,小顺子抱着一只箱子上来,太子妃打开箱子盖,白花花的银子发出晃眼的白光,射得刘福海一时不敢睁眼,“不用低着头装看不见,这些银子是本宫赏赐你的,纪双木给你的那些,本宫也不会没收,你替本宫把这件事办好,本宫还有重赏。”
“奴才谨遵娘娘吩咐,谢娘娘赏赐。”刘福海被赏银懵红了眼,赶紧答应下来。他从小顺子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银箱子,又磕了好几个头,才屁颠屁颠地离开。
我本要扶太子妃回寝殿,她却甩掉我的手,也不让小顺子扶着,直接就拂袖往寝殿里去。“娘娘……”小顺子赶紧跟上。
我望着刘福海远去的身影,心想,这还真是一场好戏。
御药房失窃的事报到了卢公公那儿,搜宫查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却一无所获。当然,后宫这个地方,用小玄子的话说,每天都有案可查,每案都可不了了之,窃贼销赃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即使查不到什么,也不会有人来追究,无非就是查一查,闹一闹,吓唬吓唬人罢了。只是不知太子妃报案的初衷,究竟是真要查出点什么,还是也就咋呼一阵,另有所图呢?
又到了夜里,我去小厨房取了太子妃喜欢的红枣糕,刚进偏殿,就看见刘福海跪在那儿向太子妃请罪,“奴才已经照娘娘的意思,请卢公公搜宫查证了,可卢公公那边说,发现得太晚,恐怕窃贼已将失物销赃,搜不出来了。”刘福海边说,边挤着眼睛瞅太子妃的脸色,还有她身边桌案上那只木箱子。
“搜宫是只搜宫婢,不搜主子的吧?”太子妃不经意地问着。
“那是自然,卢公公还不敢擅自搜主子们的细软。”
“你给纪双木的穿山甲,还能用多久?”
“最迟到这个月底,本来说好的,每季给一次,每次五百两。”刘福海算着帐。
“下次再要,不许给她,就说这次被主理的管事发现了,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搜宫也是不得已的,没把人供出来,已经是顶了很大的风险,若再想要,绝对不能再给了。”太子妃一字一句教刘福海如何应对纪双木。
“这,说好的……”刘福海犹豫着。
“说好的也得给本宫改了,”太子妃决不通融,“你放心,本宫这也是以防万一,纪双木要是聪明,她根本不会回头来找你。”
“奴才……明白了。”刘福海服软,眼睛还巴巴地瞅着木箱子。
太子妃不动声色地把木箱子往前一推,“东西拿走,你也可以走了。”
刘福海赶紧咚咚磕了两头,拿了木箱子顶着夜色离去。
“没有搜出来吗?”我把红枣糕搁到刚才搁箱子的地方。
“搜不着就搜不着吧,本来也就是做做戏而已。”太子妃拣了一块红枣糕,塞进嘴巴里,然后拿帕子抹抹手,回过头看我,“不用替你的好姐妹担心,她又岂能让万云川放弃皇上的赐封?”太子妃露出妖冶的笑,“最后露出软肋的,只会是万淑宁罢了。”
太子妃的话让我汗涔涔地发冷,万淑宁的软肋,那不就是纪双木的软肋吗。
之后的几天,我再没有听到关于万淑宁或纪双木的任何传闻,反倒是蒲妃怀孕的事成了皇宫最热的话题,皇上特别下旨,在御隆轩摆家宴,以示庆贺。蒲妃那日特别得美,一改往日云淡风清的蓝白色调,穿了玫瑰红的宽襟款领袄,金色镶边的玫瑰红腰带松松地围了一圈,表示腹中有喜的意思,橘红色的裙子特意罩了五层纱,一层比一层色淡一些,烘托出暖暖的层次感,再有打了盘花结的束子系在腰间,与盘发的发带是一个花色的,头脚相映,别出心裁。相反的,太子妃打扮得甚是低调,只用宝蓝色的坎肩罩着湖蓝的窄领宽襟上衣,水晕花纹的浅蓝色长摆裙,点缀着紫罗兰绣花,湖蓝的束子编结成盘蝶的腰带围在腰上,倒是透着蒲妃往日的风格儿。
家宴之上,蒲妃赚尽了风光,皇上又赐药材又赐锦缎又赐珠宝,太子也明着给蒲妃夹菜添饭,皇后是太子妃的亲姑姑,却不是太子的亲娘,明明心里不高兴蒲妃如此得势,也只能笑脸相陪不发一言,太子妃更是克己忍耐,始终微笑着,少言寡语,以免招惹注意。
然而,蒲妃的风采在万淑宁登场的那一瞬间被彻底掩盖。石榴果色的宽袖绸衣,石榴花蕊色的盘花绸带,石榴花瓣色的百褶碎花长摆裙,青石榴皮色的绒纱披风,将万淑宁置于姹紫嫣红之中独显轻盈柔美,馥郁馨香。
“万淑宁参见皇上,参见皇后,万福金安。”万淑宁盈盈下跪,长披风随风拂起,绸带飘飘,颇有玉枝迎风颤,香气自然来的感觉。
皇后微微一笑,正欲抬手请万淑宁起身落座,皇上的声音却抢先传来,“淑宁快快平身,来人,赐座。”皇上伸手做扶起万淑宁的姿势,皇后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收回,刚刚露出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万淑宁落座后,从袖中取出一支锦盒,双手托举高过头顶,复又起身至太子跟前,半屈膝盖缓缓说到,“今日家宴,乃是庆贺蒲妃娘娘腹中有喜,淑宁本非皇亲,不该打扰,但淑宁受皇上、皇后和太后眷顾,得以安居宫中,自当视宫中诸位为最亲之人。今日蒲妃有喜,乃是宫里的大喜事,淑宁特备薄礼一份,还请蒲妃娘娘笑纳。”
“是什么礼物,让朕也看看。”蒲妃未表态,皇上已插话进来。卓公公赶紧从万淑宁手中接过锦盒,递给皇上。皇上翻开盒盖,顿时面露喜色“淑宁,你果然是个有心之人哪,居然想到送石榴金钗给蒲妃,真是吉兆啊。”
“莫不是这石榴金钗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蒲妃见皇上喜欢,赶紧顺着问。
“石榴多子呀,淑宁这份礼那是专门给你预备的。”皇上笑逐颜开,将金钗递给卓公公,“快拿给太子,让他亲自给蒲妃戴上。”
这话一出,皇后脸色全变了,太子妃却反而不动声色。
太子和蒲妃起身,太子接过石榴金钗,轻轻插入蒲妃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中。石榴红的金钗,配上玫瑰红的衣裳,加上今日特别加重了胭脂的脸蛋,蒲妃整个人立时被一股喜气包围住,惹得皇上开怀大笑。蒲妃见自己如此长脸,对万淑宁顿时好感倍增,赶紧伸手引她上前,抓着她的手说,“多谢妹妹的厚礼,本妃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一听这话,我急忙去看太子妃的表情,却见她仍是泰然自若的样子,自斟自饮了一杯,夹了一块鱼饼放进嘴里。
“淑宁进宫有三个月了吧,”皇上开始岔开话题,“宫中生活可是适应了,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呀?”
万淑宁轻盈地一笑,轻轻说到,“回皇上,淑宁闲来无事,不过串串门,游园饮茶,赏花对诗,文秀公主大婚之前,还偶然对弈论棋,公主大婚后,便再没摸过棋子了。”
“朕差点忘了,淑宁你是棋艺超群啊,”皇上立刻来了兴趣,“文秀公主既是朕的女儿,也是朕的徒弟,朕对文秀,可是倾囊相授啊,你与文秀对弈,谁胜谁负啊?”
“自然是文秀公主略胜一筹。”淑宁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除了微笑脸上再没有其它的表情。
“朕不信,文秀公主虽然聪慧努力,但朕知道,她的天赋远不如你。”
“淑宁说的是真的,真是公主赢了。”万淑宁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这桂花簪原是一对儿,其中的一支输给了文秀公主,皇上若不信,尽管让公主回宫的时候戴回来看看便信了。”
皇上仍旧摇头不止,“朕还是不信,定是你与文秀编了故事来诓朕的。”
“皇上要如何才能信,难不成要淑宁与公主当着皇上的面再比一局,皇上才肯准许淑宁认输吗?”万淑宁把簪子插回头上,却插在了不同的位置,顿时换了个造型,透着新韵味。
皇上摆摆手说,“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跟朕下,不准故意让朕,只要走上一盘,朕便能知真假。”
万淑宁受宠若惊,赶紧起身婉拒,“皇上棋艺冠绝天下,淑宁必输无疑,怎敢献丑。”
“朕说行就行,”皇上的口气硬起来,仿佛有股不服输的赌劲儿,“而且朕再说一遍,不准故意让朕,我们连比三局,胜负不在于棋局,而在于朕对你棋艺的判断,朕断言三局之内,你必能赢朕,若果真如此,便是你输了,朕要罚你,若你连输三局,就算朕输了,朕随你罚,如何?”
“皇上……”万淑宁面露焦虑,似乎还想拒绝。
“难道要朕下旨吗?”皇上的脸阴沉下来。
“淑宁不敢,淑宁遵命。”万淑宁的声音软和下来,笑容从脸上消失,但我,却从她脸上看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