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一中一片宁静谐和的校园内突然被一阵阵杂乱的警铃声打断。道路两旁的垂杨柳上,知了诈唬的更加猛烈,猛一听来,貌似还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架势。
首先被惊扰的自然是距离校门口最近的初一课堂,别的班级稍好一些,没有老师坐镇的五班课堂,后窗户猛一下就被一群小脑袋填满了大半。
梁爽抿着嘴,走在‘下乡小分队’前面,趁着拐弯的刹那,瞥了眼身后。几处红蓝交替的警灯在大白天闪烁也特别有魅力,更不用说还有一群跟在自己身后,一身酒气,却个个满脸凶相的执法部门猛人了。
右拐南行。梁爽远远的看到南面尽头处的教师办公室里也走出了很多人。没看到老学究,倒是刘长山有些突兀的站在树下,抱臂向这面观摩着。
梁新拍了拍梁爽肩膀,加快脚步。苗圃紧跟其后。王大龙也想冲上去来着,却被刘德生一把拽住,两人摆足了架势,慢吞吞的在后面蘑菇。
警车和摩托停在了初一、初二之间的空场,警铃声乌拉乌拉的刺耳长鸣不断。莘莘学子也没了趴在课桌上的耐性,气氛渐渐热腾起来。
“刘老师,你好。我是梁新,梁爽的爹。听说你不让我家孩子上课,让我过来一趟,我现在来了,有什么你说吧。”梁新直截了当的问刘长山。
梁新是特种部队出身,言语气质有着军人的脾性,退伍后入职法院,现在是其下属幸福镇法庭的副庭长,平日里办公办案雷厉风行,养成了一股威严的气势。此刻目光如炬,声音如同平日里审问被告的语调,立刻在其霸气、凶狠的外表下,又涂上了一层震慑全场的气势。
“你……你好。我……我就是梁爽……的班,班主任。”刘长山眨眼间没了淡定看热闹的心思和气度,一边支支吾吾的回话,一边咬牙坚持软塌塌、酸涩有些抽筋的小腿不要栽倒。
“今年的学费我交了吧?”梁新大跨步,直逼刘长山,目露厉色的问道。
“交……交了。”刘长山又是害怕这个挽起袖子露出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的狠人,一边趁机贴在身后的树上。至少,有这么个依靠,不用担心瘫倒在地上。
刘长山心里这个悔啊。
谁他*妈知道梁新有这么个爹啊。开学都快一年了,平日里不吱声不言语的小子,看到自己也挺怵,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呢。谁知道有这么个狠爹。
看那一溜跟过来的穿着警服叼着烟的大部队,又瞥见停在自己班前面空场乌拉乌拉放着警铃的特殊车辆,刘长山欲哭无泪。
“既然不差钱,干啥不让我儿子上课?嗯?”梁新一声大吼,猛地一圈砸在柳树上。
拳头紧贴着刘长山的耳朵边。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拳头带来的热气。半抱粗的柳树扭捏着晃了几晃,贴靠在其上的刘长山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苦。貌似这个靠山也禁不住眼前这个狠家伙的拳头。。。
“不……不是,您,您别误会。”刘长山害怕再来这么一下,自己的胆汁就被吓破了。赶紧硬着头皮解释。
“我哪里误会了?不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别他*妈的废话。当老师的说话这么罗嗦,能教好学生嘛。”梁新暴喝一声,退后两步,冷冷的盯着大喘息的刘长山。
刘长山怯懦的抬起眼神,刚刚触及梁新目光的边缘便立刻又低下。嗫嚅着刚要开口,后面的苗圃又接了话头。
“梁哥,和这个教书匠有什么好讲的。要讲也得待会儿。先照程序,把正事给办完了再交流。”苗圃声音倒是不温不火,让悄悄竖着耳朵的刘长山心头一暖,眼眶都快红了。
这位警察同志真是及时雨啊。对对对,走程序,走程序。先走程序再说别的。
“那个……刘老师是吧?”苗圃越上前一步,招呼道。
“啊……对对,我是。”刘长山急忙回话。眼神透着浓郁的期望和热情,就差开口表露心迹大喊‘您尽管吩咐’。乖乖,这可是把自己从危难关头护下来的好心的壮士,自然紧着贴乎。
心弦绷紧的刘长山没了派头,也没了分辨能力。搅成浆糊的脑袋瓜已经失去了清醒冷静,忘却了面前这个主儿也是随着梁新家长身后的大部队而来,还称呼人家‘梁哥’。
“那几个殴打梁爽的嫌疑犯呢?”苗圃张口就是官话。从这一开口,就知道梁爽口里的这个苗叔,不是一般低智商人类。
梁新偷偷递过一个眼神,苗圃咧了咧嘴,表示收到。
“啊!……他,他们回……回教室了。”刘长山大脑有些窒息,但明白这位好心的警察同志问的是和梁新打架的几个初二学生。
“几班的?”
“四班。”刘长山的精气神有点恢复,舌头根子也利落了。
“梁哥,你们继续。我和老王先过去。”苗圃丢下一句,头也不回的朝回走。留下有些呆滞的刘长山一地望眼欲穿的眼珠子。
梁新几个铁磁整天腻在一起吃吃喝喝,相互之间的配合堪称默契。虽然一路行来没什么提前布置,可随着梁新的第一步震场开始,整个流程便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般的铺展开来。
先通过梁新的霸气和凶狠形象、配合后面的群体带来的震慑力吓住胆小的教书匠,再由苗圃通过言语的漏洞挖坑让刘长山钻。
简单的几句话,瞪两下眼,便收到了最大的效果。只是刘长山看起来比几人想的还要胆小不堪,梁新那一拳有没有本无所谓。可儿子受了委屈找老子哭诉,梁新护犊心切,憋了一肚子火,不发泄有些憋得慌。在部队那会儿,单掌劈砖只是小菜,一拳之威,也让事情变得更加简单。
简简单单的一个坑,让刘长山指认了初二四班的几个家伙是殴打梁爽,把梁爽顺利的摆在了受害者行列。
这就让出师无名的一群人披上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外衣,也给今日所有轰起来的事态布下了充足的理由。即便是事后有人追究闹事,也完全可以挺着胸脯对峙,甚至反过来惩戒一下。
梁爽站在不远处望着看似粗鲁莽撞的父亲和几个貌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铁磁哥们完美的表演,心里感慨万千。
此梁爽非彼梁爽。更加完整、成熟的思维和眼光,让梁爽看的更透,更明。这几个叔叔和老爸的配合,就像是特种作战一样。那熟稔的心神交流,几乎到了下意识反应的地步。
“真过瘾啊。”梁爽喃喃的嘀咕道。
“大侄子嘀咕什么呢。走,过那边去看看。”刘德生回头喊了声,朝着苗圃走的初二四班方向迈步走去。
等梁爽反应过来,又看了眼渐渐和刘长山洽谈的非常和谐,笑声不断的父亲,才走到初二空场看事态发展的时候,入眼的场景让梁爽暴起眼珠,狠狠的吸了两口冷气。
老学究双手高举,被拷在教室门口的铁把手上。正对教室门的空场之上,张强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苗叔挥动着手中的哗啦啦的手铐嚣张的‘教育’他们。刘叔和王叔则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了警车里,返回的路上,每人双手上都在太阳光照射下反射冰冷金属的光芒。
“靠!不是吧。连手铐都用上了!”梁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过,嘿嘿,还真他*奶奶*的爽!
“呵,梁爽,过来了正好。去给苗队长指认一下,是不是这几个学生殴打你。”王大龙随**代道。
“王叔,这要搞成啥样啊?是不是太大了点?”梁爽病怏怏的挤了句。
“哈哈,老刘,你听咱大侄子的话了没?”王大龙哈哈大笑。那头老学究听到声音望过来,看到梁爽,又见他们交流这么‘熟’,立马气的吹胡子瞪眼。
“刚才那老头也不知道哪根筋冒了,指着你苗叔就骂,还扔粉笔头。等着看吧,好戏才开始呢。”刘德生轻一声带过,两人越过梁爽走向苗圃。
“真是老而弥坚,老而无畏啊!”梁爽抿了抿嘴,苗圃是什么性格的人梁爽可是清楚的很。这个苗叔看似几人中最小白脸的一个,但笑面虎也不是随便乱叫的。
记得去年那个撞人逃窜的司机被逮了后吐了口唾沫溅到苗叔皮鞋上,后来拘留期间便一直拉肚子,拘留十二天后,一百五十多斤的大汉愣是走不动道,被家里人抬了出去。
后来听三姨和老妈聊天才知道,苗叔当天要相亲,刚买的皮鞋被吐了口唾沫觉得晦气,便给那个家伙喂泻药,后来司机拒绝吃饭,苗圃就在水里也加了泻药。以至于这家伙在拘留期间,一边打葡萄糖,一边拉稀……其泄愤的劲头,简直堪称超级。
老学究惹上了苗叔?梁爽摇了摇头。
苗圃那头还在训着张强他们几个,老学究嚷嚷了几句没人搭理,也只能暂且认栽,好在学生们送来了一个板凳,老学究举着银镯子手腕,坐在门口暗生闷气。梁新突然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农民朝着这边走来。
梁爽搭眼一看,这个农民貌似还有些眼熟的样子。
“小叔,你看这事儿闹得……”估计比父亲年龄都大一些的老农搓着满是茧子的双手叫自己小叔,梁爽感到一阵阴风吹过,鸡皮满地乱丢。
“儿子,这事儿算了。没想到这一折腾都是自己人。按老家的辈分,那小子得管你叫叔爷爷。嘿嘿……”梁新随后介绍道。
“我靠!”梁新心中暗骂一声。
“你是张强的老爹?”
“小叔你大人大量,你看看这事儿闹得。那瘪犊子,我回去指定狠揍他。你看看……”老农搓着手,一个劲儿的道歉。想来没什么文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都是自己人,算了就算了吧。”梁新说着,抬脚准备过去嘱咐几句。这才看到门口被拷起来的老学究,皱眉问道。
“扑哧!”梁爽顿时笑了。拉着老爸胳膊,凑耳边嘀咕了几句。梁新也不由嘿嘿直乐。又交代了几句后便丢下梁爽自个儿在一旁杵着,梁新喊过苗圃嘀咕起来。老农也朝儿子窜去。
梁爽看他脚下一溜黄烟,暗自念叨,这便宜农民贤侄的体格还不是一般的强,他儿子叫我叔爷爷,刚才跑来嚷嚷着要揍我,那不是以下犯上嘛!嘿嘿……
本来是受害者,事件的发起者,现在却没人管,没人搭理。不过看梁爽阿Q精神旺盛,自娱自乐也能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