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天池清清
三、心愿随波
“想啥呢？小武。”
“我在想去年暑假，我和弟弟一起到这里来耍，还捉到一些小鱼。那个暑假啥拘束都没有，初中毕业了，就等着升高中，啥烦恼都没有，就晓得耍。像耍疯了一样，好像再不耍，以后就没机会耍似的。这才一年过去，我弟弟像长大了好多一样，不再跟我一起耍了。小时候，啥事情都来问我，现在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再像过去那样缠着我了。”武兴华只说出和弟弟耍的事。
吴能听出武兴华的话中有许多回味、无奈、还有一点淡淡的忧伤。这有点不像之前那个明快活泼的姑娘了，于是就说：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男娃儿想早点独立的心理特别强。我也经历过这种阶段，我能理解你弟弟的心情。你原来是不是总呵护着你弟弟，在你眼中他还是小娃儿。他自己可不这样想，他想干自己的事了。你要老像过去一样护着他，他就会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一样，觉得你还在小看他，所以他肯定不会再追随你。我进初中后，就不再跟我父母出门，怕遇见其他同学，怕他们笑话我还跟在父母屁股后面。人都要长大的，这是好事嘛。你有啥可发愁的？”
“我没发愁，我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说不清为啥子。”
吴能话里的一句“人都要长大”，触动了武兴华内心深处的某一点，心里想女娃儿都想赶快长大，长大了又会凭空生出许多烦恼。刚才她就在憧憬自己和吴能的事，不过这点她现在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给吴能听。
“不是你约我到这里来耍的吗，高兴点，你想咋个耍？”
“好，听你的，高兴点。老吴，我们下到水里去捉小鱼。我已经带了两个小瓶子来，可以放家里养一阵，可好看了。”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早有准备的。”
“去年，我弟弟就带着瓶子来的。”
“哟，你穿着裙子，咋个下水呀？你还是在边上看我捉好啦。捉来都归你，我不要。”吴能一边说一边把外衣裤丢在大青石上。
“不，我要下水。我把……把裙子卷起来，塞在腰里就没问题了。你在我旁边走，帮我试着深浅，遇到深的地方，我就不过去。”
武兴华原想说把裙子脱了，去年也是她弟弟说，姐你穿着裙子咋个下水呀？她就毫不犹豫地把裙子脱了，只穿一条小裤头，说周围没人，不要紧。今天她也先看了一下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正想脱时，忽然想起吴能不是她弟弟，在他面前要是只穿一个小裤头有点难为情。那种大姑娘的感觉又回来了，连忙改口说把裙子卷起来。
吴能在前头走，她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尽量让水不要淹过膝盖，这样裙子就不会打湿。到了小鱼出没的地方，吴能说你冲那个方向，我冲这个方向，这样范围大点，抓住小鱼的机会多一些。吴能有耐心，不到一阵子就抓住了3条。武兴华有了和弟弟捉小鱼的经验，也很快就捉住了3条。武兴华说：
“老吴，我们来比赛，看哪个捉得多！”
“要得。但总得要有一个截止时间吧。”
“对呀，那咋办？没有手表啊！”
“小武，我有一个办法，把这水葫芦扎一个小眼，让它慢慢进水，水装满它就沉入水中。我看至少得半个多小时才能沉下去。我们就以它沉入水中为终止时间，你看要得不？”
“要得。老吴，你脑壳里鬼主意可不少。”
武兴华于是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地捉小鱼，当水葫芦沉下去时，她的小瓶里已经有了十几条。她满以为自己捉的小鱼会比吴能多，哪知一看吴能的瓶子里，少说得有二十多条。
“老吴，还是你行，捉了这样多。”
“小武，其实不是我行，是我这个地方好。”
“地方好，啥意思？”
“会钓鱼的人都晓得，选择地方最重要。在鱼出没多的地方钓，那就好钓得很，相反就费气力了。我这面有粗壮的水草，有荫凉的地方，这些小鱼都喜欢在这荫凉处聚集。你那处是阳面，小鱼不喜欢到你那方，所以你捉得少。”
“好啊！老吴，你一脑壳的鬼主意，明晓得还来算计我。我让你起坏心。哎呀……”武兴华一边说一边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去捉吴能，手还没有抓住吴能，脚下却空了，一只脚陷下去……
吴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武兴华也条件反射一般，抱紧了吴能。武兴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咚咚”地跳。当武兴华站稳平静下来后，吴能扶着她走到湖边，到了他们刚才放自行车和东西的地方。这时的武兴华才感到一阵脸红，她刚才把吴能抱得那样紧，由于紧张啥都顾不上了。
“小武，你的裙子湿了。”
吴能的话把武兴华提醒了。武兴华低头一看，裙子下摆还在滴水，衣服也湿了一片。那是她在慌乱中，把玻璃瓶里的水都撒在衣服前襟，薄薄的短袖衬衣一遭水就湿透。看着一身上下的狼狈样，武兴华一下又不晓得该咋办，要是在弟弟面前她一点都不会尴尬，在吴能面前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小武，趁着里面的还没有湿透，先把我这个换上，湿的挂起来，过一阵子就干了。”吴能把自己留在大青石上的外衣外裤递给武兴华。他已看出武兴华的尴尬，“这里没人，我到大青石后面去，你换好后我再过来。”
一看吴能转到大青石后，武兴华连忙把湿的脱了，换上吴能的衣服。衣服很大，显得空荡荡的，还有一种成年男人的味道，这种味道小时候她在父亲身上闻到过。
“老吴，好啦，过来吧。”
“你的湿衣服挂好了吗，要是再被风吹到水里，你就没得换了。”
武兴华听着吴能的话，再次感到面前这个人的体贴和细致，向吴能投去感谢的一瞥。吴能看着穿着肥大衣服的武兴华，显得那样滑稽可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转念一想，武兴华肯定也感到尴尬，还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吧，就说：
“谢谢你，小武，带我到这里来耍。前年我们还到外天池劳动过，但专门来耍，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想起我的童年。这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开学，高三了，耍的时间不多了。来，衣服干还得有一阵子，我们再像小娃儿时那样来放纸船。”
“好啊，老吴，就是你鬼主意多。”
“我书包里有空白的作业本。”
***
第一只小纸船很快就在吴能手中折成了。武兴华把它轻轻地放在水中，蹲在水边用嘴吹气，小船晃晃悠悠地漂出去了。吴能看着她因为用劲而满脸通红，显得可爱稚气，忍不住说：“你看你那样用劲，连脖子都红了。”
“不许偷看我，在背后看人，不礼貌。”武兴华换了一口气说。她顾不得回头理吴能，还在伸长脖子，一心一意地想把小船吹得更远一些。
“这咋成了偷看，不是正大光明的嘛。”
“正大光明也不行，我在这里用劲，你在那里偷懒。”武兴华停止了吹气，回过头来看着吴能一笑。小纸船漂远了，她已吹不到。
吴能也笑了：“我可没偷懒。我找了一根长树枝，你可以用它把小船赶得更远，干啥使蛮劲。”
“你才使蛮劲呢。”武兴华接过树枝，还是不服气的样子。
小纸船漂得更远了，树枝也够不着了。武兴华有点遗憾地望着小船，把树枝扔在一边。吴能说我来帮它再走远点，说着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扔向小船后面。石头在水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波浪，小船又被推向前了。
“你脑壳里的鬼主意还真不少。”
吴能用石头一次一次地把小船推得更远。武兴华看着小船漂着，漂着，最后浸透了水的小船慢慢沉没水中。
“来，我又折了一只。”
“等一下。老吴，你把书包里的笔拿出来。”
“你用笔干啥？”吴能一面从书包里掏笔，一面好奇地问。
“我要写一句话。”
“哟，我晓得啦，你是想许个愿吧。能告诉我许啥愿？”
“不。我许愿凭啥要告诉你。这是一个秘密，我要让它随着小船，沉入水底，慢慢被淤泥覆盖，字迹会化在水中。要是实现了，到那天我会告诉你，要是没实现，除了我，哪个也不晓得！”
第二只小船，载着武兴华的愿望，晃悠晃悠地漂走了。武兴华恋恋不舍地看着它渐渐沉入水底。转过身来看着吴能的眼睛说：
“好啦，我的愿许完了。老吴轮到你啦，你的愿望是啥，也许一个吧？”
“我的愿望不是秘密，上次我就告诉过你，希望明年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吴能说完，避开了武兴华的目光，看着远处小纸船沉没的地方。他不晓得眼前这个姑娘许的啥愿，但心里祝愿她能实现。这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女娃儿，虽说有点任性。刚才她抱住自己时，虽然是惊吓所致，他能感到她柔软胸脯的起伏。回想起来，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
太阳开始偏西了，湖面重归于寂静，挂在树枝上的衣服已经干了。武兴华抱着双膝出神地望着湖面在想心事：吴能明年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的，她希望是这样，但那就意味着要离她远去。要不要把自己的愿望告诉吴能呢？不，用不着，还有整整一年，着啥急。自己也要看看他是咋个想的。
“走吧，小武。时候不早了，明天就要开学了。”吴能的声音响起来。
“好。我们回去。”
